落蕊皺了皺鼻子,泫然欲泣的樣子,到底還是乖乖站了起來,一步三回頭十分依依不舍的出了門。
相凝霜頓時癱倒在軟榻上。
她許久沒來這些風月之地,此刻便一邊咒罵這些人族男子屁本事沒有還挺會享受,一邊又取了酒盞,剛剛飲了一口,廂門便被敲響了。
“…客人,奴來為您奏曲了。”
是男子的聲音。
這個漂亮妹妹辦事效率好高,這麼快就把人找來了。
相凝霜忙支起身子,起身繞出屏風,開口應道:“進來。”
吱吖一聲門響,有素雅的雲紋衣袍一閃而過,以白布覆眼的琴師抱著自己的桐木琴慢慢走了進來,先低頭行了一禮:“…客人。”
隻是兩個字,也說得十分艱難,話音剛落便偏頭咳了幾聲,極虛弱的樣子。
看來落蕊說得沒錯,的確是重病。
相凝霜抱臂站在原地,沒有說話,隻是不動聲色的冷眼瞧著他。
膚色蒼白,文雅弱質,輪廓勉強算得上清俊,一身病骨支離,看上去確實是個落魄樂師的樣子。
…她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相凝霜終於生出些煩躁來,忍不住輕輕嘖了一聲。
琴師似乎也生出些不安,擺好了琴又出聲請示她:“…客人?您想聽什麼曲?”
他雖然容顏不老,但年紀已經很大了,這些年纏綿病榻,自覺不久於人世,積蓄也因治病所剩無幾,好不容易有客人願意點他聽曲,他也想趁此機會得些賞賜,為自己買副好些的棺槨,免得到時候真被裹一席草席子丟出去。
相凝霜回過神,一時也沒想好如何開口,便慢慢踱到窗邊去,隨口應一句:“彈你拿手的。”
琴師諾諾應了,快速的試了弦,抬指悠悠按下去,琴聲清越,指法純正,音韻和平,是首北地的《關山月》。
的確彈得好,第一聲琴音一出便非凡俗。
相凝霜靠著窗欞,勉強理清了思緒,正打算開口,視線掠過一處時卻不由自主一停。
她這間雅室的窗戶正對著樓下的宴客廳,廳堂極寬敞,此時已熱熱鬧鬧的擠滿了人,落蕊正坐在一桌旁彈琵琶。
這也正常,她把她指了出去,鴇母自然也不可能讓她閑著。
此刻月上中天,樓內許多人也酒酣意亂,正好那一桌上就有個腦滿肥腸的男子發起了酒瘋,正抓了酒壺往落蕊的方向擲去,嘴裏還笑罵著:“你這蹄子彈的是什麼破曲…!”
歡場女子不易,席間這般的折辱是常有的,落蕊已經怕得閉緊了眼,卻連位置也沒敢移。
相凝霜忍不住皺起眉。
那酒壺是個白銅六方的暖酒壺,裏邊盛著的是熱酒,姑娘家皮肉細嫩,這般兜頭澆過去,八成會燙傷臉。
她來不及多想,下意識一勾手指。
那男子便像是喝醉了酒自個兒站不住一般,擲酒壺的手在空中虛虛打了個轉,手腕一軟,反而澆了自己一身。
席間一同的一眾紈絝同樣喝得醺醺然,頓時也笑作一團,譏笑他喝了二兩黃湯,便連酒壺都拿不穩。
那被自己澆了一身的男子氣得臉紅脖子粗,又因澆的是熱酒,雖然隔了衣服也燙的夠嗆,顧不上發作,連忙拉了人給自己收拾。
相凝霜懶得髒了自己眼,收回了視線,開口問道:“先停了琴吧,我對你那所謂神物的事情感興趣,能否與我講講?”
琴師便連忙停了手,意料之中般笑了笑。
前些年,有許多人趕來專程點他的名問他這樁奇事,他也講了千百遍有餘,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