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所見的雪山,或者說 ,與現下眼前的相比,她之前所處的哪裏稱得上雪山,到底沾染了塵世人煙,失了純粹與高遠。

這是千年前,上一個紀元,天地之間靈力充沛,神佛並起之時的雪山。

相凝霜不能動,她隻能看。

看無窮無際的雪山連綿,風吹過瓊樹玉林帶起琳琅之聲,時間似乎在這裏失去了意義,日月無顏色,恍恍惚惚中,她的位置似乎變了。

有個少年,似乎捧了她在手中,眨眼間便走出好遠,她努力去看,隻看到一片眩目華光,這人似乎生得極好。

然而等到他開口,她便才明白他容貌遠不及他聲音。

聲音極清美,又華貴,仿若瑤台月下風過吹起雲霧,鶴溪流水,雲裏仙家。

他含著笑,很稀奇的樣子,說起話來語調奇異卻動聽,僅僅隻是簡單一句,便幾乎讓相凝霜耳朵都酥了半邊。

“…竟然遇到了這樣稀奇的東西…這麼冷的雪山也能生出花草嗎?”

他這樣說完,卻突然想到什麼,又低低嘟囔道:“不對…不能私藏,這是奉了殿下的命,還得去回稟。”

於是話音剛落,她眼前的場景就又變了。

雲遮霧繞,華筵露濃,非人間顏色,然而她卻根本沒能仔細去打量周邊,她隻是睜大眼睛,遙遙看向遠處雲階上古銀寶座。

座上有人,輕輕抬手。

潔白,優美,指尖纖細,如玉如貝如雲,其上佩著冷冷金質臂釧,華麗繁複,金鏈簌簌散落,更襯的指尖毫無血色。

明明隻是一隻手,一個簡單的動作,然而卻讓人覺得冷,覺得豔,覺得遙不可及。

他似乎是漫不經心,又似乎沒有任何情緒,隻是垂了指尖,去喂一隻羽毛豔紅的鳥兒,那鳥兒羽毛色澤鮮妍,尾羽邊緣泛著 細碎金光,而他指尖如雪,生生壓下這樣的美麗。

突然,他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微微一抬眼。

於是無數懸珠明燈漸次亮起,雲霧也散開,高曠深遠階上侍立的仆從俯身,更深地彎下腰去。

相凝霜隻是專注地看過去。

而她身邊的那少年微微一笑,語氣比旁人輕鬆許多,是玩笑般的口吻:“…殿下,我尋得了這花,我應當是可以養的吧,您可不能橫刀奪愛。”

座上人輕輕一笑。

他從來冷倦矜貴目光,終於在此刻輕輕落下,停留許久。

“…若我要奪呢?”

“她本來,就是我的花。”

第80章 隔花時見

相凝霜聽到這句話時, 便已經愣住了。

是…洛長鶴的聲音。

然而語調陌生,咬字口吻也有些細微奇異的不同,更冷些, 也更倦些。她一時分不清楚這到底隻是識海之中的虛妄,還是真真切切回到了千年前。

千年前,尚為雪山之主的他駐足低眼, 將她攏入掌中血肉。

她正恍惚間,身邊那個少年已經笑起來,不敢繼續玩笑的模樣:“…殿下息怒。”

他又低聲嘟嘟囔囔,因著忌憚聲音放得很低, 總之是些抱怨, 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什麼“…忒霸道”“他也想看看美人……”“…雖然是殿下下了命, 但還是他千裏迢迢護送回來的呢”。

相凝霜此時成了小小一支花, 心智也似乎受困,反應都慢了許多,聽到這熟悉的語調之後半晌才意識到什麼:這少年似乎把她叫作美人……

…好熟悉的稱呼, 幾乎是每天縈繞耳側了。

等等, 他不會是迦陵頻伽吧?

天可憐見, 雖然那小鳥操著一副破鑼嗓子每天都要吹噓三百遍自己的天籟之音, 以及回首往昔四百遍他從前的風流做派,但她是真的一次都沒往心裏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