糅雜著哭訴,哀嚎,尖叫和怨恨。

“怎麼會多一個呢?”

“怎麼多了一個?”

“為什麼……”

鳳凰揮了揮衣袖將飛塵隔絕在外,才能勉強睜開眼睛。

尋常之人,死後怨氣纏身變成惡鬼或者邪魔,大體是因為生前執念過甚,比如深情被負,所求不得。繼而因妒生怨,因怨生恨。

年歲久了,便由恨一個人,變成恨所有人。怨一物,變成了怨萬物。

更有甚者,一心隻想毀去所有世間圓滿。我一人痛苦,那所見之人便隨我一起痛苦。

所以怨恨殺意通常伴隨而生。

但奇怪的一點是,這新娘怨氣衝天卻並沒有殺意,隻有胡攪蠻纏和橫衝直撞。

非要形容的話,像是一個胡亂撒脾氣的小孩,隻是這動靜也實在太大了些。

鳳凰下意識想要出手壓製,但隻要她一動,李青燃握她的手就更緊。

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為什麼李青燃要一直拉著她。

與其說是表明立場並肩作戰,倒不如說更像是隨時製止她去傷害這個新娘。

她稍微皺了皺眉,鳳族伴日而棲,天生對這些陰暗的邪物不太看得慣,尤其是怨氣如此之重的。

但李青燃握著她的那隻手輕輕在她腕骨上撥了一下,似在安撫。

她隻得將鳳息收斂了幾分,袖手在旁,安靜地等著這陣混亂自己平息。

直到一連環的細微聲響在周圍響起,有點像琉璃瓦被踩碎發出的咯吱聲。

這是幻境支撐不住,破裂的聲音。

四周在某一聲細響後瞬間歸複平靜。

沒有花轎,沒有轎夫,也沒有那個詭異的新娘。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燭火頓熄,墜入黑暗,如同無數個月光晦暗的尋常夜晚一般。

片刻後,李青燃略帶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又破了。”

這個“又”字很值得細品。

鳳凰感覺到自己手腕被鬆開,李青燃純白的衣袖原本交疊在她的手背上,她下意識在那抹白色完全離開前抓住了一隻袖口。

她動作很快,也沒有收力,李青燃的罩衫一下子被她扯下來了幾乎半邊。

……

他稍微駐足了一下,又默默自己往後退了一步。

鳳凰手中的這一片衣角有些髒汙,看上去像是走進廚房時袖口不小心掃到了灶台,沾染上了一些柴火灰。

於是她揚了揚手,抬眸看著李青燃,問了一個看似不相幹的問題,“九嶷山上的火幾時起的?”

李青燃回道:“七日前。”

七日前,九嶷山的上空落下一枚紅信,起初誰也沒太在意,後來山中濃煙四起,延綿燒焦了十餘裏。

一開始還有百姓說要去救火,有年長的攔著不讓去,說這山火的勢頭太大進去了就是送死,救不得的,等它自己熄吧。

或許是為了印證了這句話,山中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山火卻絲毫不見減弱。

山火以席卷之勢,連燒了兩天兩夜。

卻在第三日裏不再蔓延,被圈禁在了方圓十裏之內。

直到十裏之內草木塗炭燒無可燒,火勢才逐漸小了下來。

它燒得蹊蹺,滅得也蹊蹺。

也就是那一日起,整個青山鎮入了幻境。

世間幻境三千,有的自生於靈氣之地,有的生於人手。

幻境中人五感喪失,如墜大夢,隨織境者意念而動。

而青山鎮顯然是後者,至於為什麼李青燃沒有墜夢。

說實話,他自己也很奇怪。

他不但沒有墜夢,甚至道心更加清明,以及以至於對幻境之中的某些瞬間,生出些奇怪又模糊的隱隱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