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東京有意思?」
「哪兒都一個德性。」
「怕也是。東京奧林匹克以來,我還一步都沒離開過這座城市呢。」
「喜歡這城市?」
「你也說了,哪兒都一個德性。
「嗯。」
「不過過幾年想同一次中國,還一次都沒回過……每次去港口看見船隻我就這樣想。」
「我叔叔是在中國死的。」
「噢……很多人都死了。」
傑招待了我幾瓶啤酒,還把剛炸好的馬鈴薯片裝進塑料袋叫我帶著。
「謝謝。」
「不用謝,一點心意……說起來,一轉眼都長大了。剛見到你時,還是個高中生哩。」
我笑著點頭,道聲再見。
「多保重!」傑說。
咖啡館8月26日這天的日曆紙下麵,寫有這樣一句格言:
「慷慨付出的,便是經常得到的。」
我買了張夜行汽車的票,坐在候車室凳子上,專心望著街上的燈火。隨著夜遲更深,燈火漸次稀落,最後隻剩下路燈和霓虹燈。汽笛挾帶著習習的海風由遠而近。
汽車門口,兩個乘務員站在兩邊檢查車票和座號。我遞出車票,他說道:「21號中國。」
「中國?」
「是的。21號c席,C是第一個字母。A是美國,B是巴西,C是中國,D是丹麥。聽錯了可不好辦。」
說著,用手指了一下正在確認座位表的同伴。我點頭上車,坐在21號C席上,開始吃還熱乎乎的炸馬鈴薯片。
一切都將一去杳然,任何人都無法將其捕獲。
我們便是這樣活著。
39
我的故事到這裏結束了。自然有段尾聲。
我長到29歲,鼠30歲。都已是不大不小的年紀。爵士酒吧在公路擴建時改造了一番,成了麵目一新的漂亮酒吧。但傑仍一如往日,每天削滿一桶桶馬鈴薯;常客們一邊嘟嘟囔囔地說還是從前好,一邊不停地喝啤酒。
我結了婚,在東京過活。
每當有薩姆.佩金帕的電影上映,我和妻子便到電影院去,回來路上在日比穀公園喝兩瓶啤酒,給鴿子撒些爆玉米花。薩姆.佩金帕的影片中,我中意的是《加爾西亞之首》,妻子則說《護航隊》最好:佩金帕以外的影片,我喜歡《灰與寶石》,她欣賞《修女約安娜》.生活時間一長,連趣味恐怕都將變得相似。
如果有人問:幸福嗎?我隻能回答:或許。因為所謂理想到頭來就是這麼回事。
鼠仍在繼續寫他的小說。每年聖誕節都寄來幾份複印本。
去年寫的是精神病院食堂裏的一個廚師,前年以《卡拉馬佐夫兄弟》為基礎寫了滑稽樂隊的故事。他的小說始終沒有性場麵,出場人物沒有一個死去。
其原稿紙的第一頁上經常寫著:
「生日快樂並聖誕幸福」因為我的生日是12月24日。
那位左手隻有4個手指的女孩,我再也未曾見過。冬天我回來時,她已辭去唱片店的工作,宿舍也退了,在人的洪流與時間的長河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到夏天回去,我便經常走那條同她一起走過的路,坐在倉庫石階上一個人眼望大海。想哭的時候卻偏偏出不來眼淚,每每如此。
《加利福尼亞少女》那張唱片,依然呆在我唱片架的盡頭。
每當夏日來臨我都抽出傾聽幾次。而後一麵想加利福尼亞一麵喝啤酒。
唱片架旁邊是一張桌子,上方懸掛著幹得如木乃伊的草塊——從牛胃裏取出的草。
死去的法文專業女孩的照片,在搬家中丟失了。
比齊.鮑易茲時隔好久後推出了新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