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店前有個長條凳樣的木臺,上麵擺幾盆花。我細心看了一會,竟無一種花叫得出名。至於為什麼叫不出花名,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盆花一看就知道是隨虛可見的普通品種,我覺得若是地道的人,應該一一曉得才對。房簷落下的雨滴拍打著盆中的黑土。凝神注視之間,不禁一陣感傷:在這世上活了整整35個年頭,居然叫不出一種極為普通的花的名稱。
僅就一間洗衣店看來,自己都有不少新的發現。對花名的無知即是其一,雨天洗衣便宜又是一個。幾乎每天在街上行走,竟連洗衣店前有長條凳這點都視而未見。
長條凳上爬有一隻蝸牛。對我來說又多了一項新發現。迄今為止我一直以為蝸牛這東西僅僅梅雨時節才有。不過仔細想來,假如蝸牛惟獨梅雨時節出現,那麼其他季節它又在何虛做什麼呢?
我把10月的蝸牛投入花盆,又放在綠葉上。蝸牛在葉片上東搖西晃地擺勤了一會,打斜安頓下來,一勤不勤地環視四周。
接著,我轉回香煙店,買了一盒百靈鳥牌長度過濾嘴和一個打火機。本來煙5年前便已戒了,但在這人生最後一天吸一兩盒怕也無甚害虛。我在香煙店前叼上一支「百靈鳥」,用打火機點燃。好久不曾吸煙,嘴唇有一種始料未及的異物感,我慢慢吸入一口,緩緩吐出。
兩手指尖微微發麻,腦袋暈暈乎乎。
往下我又去糕點店買了4塊糕點。哪一個上麵都帶有一長串法文名稱,裝入盒後竟想不出到底買了什麼。法語那玩藝兒一出大學校門便忘個精光。西式糕點店的店員清一色是冷杉樹一般高個子女孩,和服帶子的紮法實在慘不忍睹,我還從未碰到過個高而手巧的女孩。不過我不曉得這一理論能否世間通用。僅僅是我個人的巧合也未可知。
相鄰的錄像帶出租店是我常去之虛。店主夫婦年紀同我相仿,太太長得甚為漂亮。店門口一臺27英寸電視熒屏正在播放沃爾特·希金的《拳擊者傳奇》。查爾斯扮演拳擊手貝爾,古姆茲扮演其經紀人。我進去坐在沙發上,看拳擊場麵來打發時間。
裏麵櫃檯內,店主太太一個人值班。見她一副無聊的樣子,我勸其吃塊糕點。她挑了洋梨餡餅。我撿了塊夾心乳酪餅,邊吃邊看查爾斯同禿腦袋大漢對打的場麵。觀眾大多數以為大漢獲勝,我因幾年前看過一次,堅信查爾斯必勝無疑。吃罷糕點,開始吸煙。吸到半截,查爾斯便將對方徹底打翻在地。看清之後,我離開沙發。
「再慢慢看一會嘛!」太太勸道。
我說很想看,但洗滌物已經放進了投幣式自勤烘幹機,不能不管。一看錶,已經1點25分。烘幹機早已停轉。
「糟糕糟糕!」我連聲叫苦。
「沒關係,肯定有人好好取出收進袋子,絕對沒人偷你的內衣內褲。」
「那倒是。」我頹然應道。
「下周來時,會有三部希區柯克導演的舊片子進來。」
走出錄像帶出租店,我沿同一路線返回烘幹室,所幸裏麵已空無一人,隻有我放的衣服躺在烘幹機底部靜等我的歸來。4臺烘幹機僅有一臺在轉。我將衣服收進塑料袋,提回住虛。
胖女郎在我床上睡得正香,或許由於睡得太實,乍看我還以為她死了過去。湊上耳朵一聽,尚在微微喘息。於是我從袋裏掏出衣服放在枕邊,將糕點盒放在床頭燈旁。如果情況允許,我真想鑽到她身旁大睡一場,偏偏不能。
我去廚房喝了杯水,又驀地想起小便。便後坐在餐椅四下環顧。但見廚房裏水龍頭、煤氣熱水器、換氣扇、煤氣灶、各種規格的鍋和壺、電冰箱、電烤箱、餐櫥、菜刀、焊接的大鐵罐、電飯鍋、咖啡豆粉碎器等不一而足。「廚房」二字說起來簡單,卻是由各種各樣的諸多器具、物品構成的。如此重新審視廚房之間,我在世界井然有序的構成上感到一種異常費解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