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平複下來。方才那一瞬,她都快要不認識他了,總算他還是那個愛臉紅的小書生。她一下子快活起來。不知是不是為了加強這種逗弄的筷感,她故意踮了踮腳,湊得離他更近了些,溫熱的鼻息噴在他下頜和脖子處,笑得眉眼彎彎:“你什麼你,你怎麼又臉紅了?”

杜譽被她這明媚笑顏一激,忽然鬼使神差的、毫無預兆地低頭噙住了她的唇。

待反應過來,他腦中一震,可那一片柔軟已是令他抽身乏力。他失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惶惶然深陷其中,輕輕在她唇上摩挲、輾轉。

她已是全然僵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一回神,臉噌的一下漲紅,在他腳上狠狠一跺,掙脫出來,氣急敗壞指著他:“杜蘅思,你、你……”

“你”了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氣鼓鼓往前連走幾步。

杜譽一張臉似被胭脂泡過,紅到了脖子和耳後根,他亦沒預料到自己會做出這等渾事,見她疾走,明白自己惹惱了她,心中一慌,拖著一條跛腿,連拐杖都沒來得及拿起來,緊追過去。

早先因為知道她在家等得焦急,即便從峭壁上跌下來,崴地腳腫了老高,仍一步一拐地堅持著往家走。走了半天,他一條腿已然幾乎動彈不得,失了拐杖,完全是硬拖著才能挪動幾步。

隻追了幾步,就重心不穩,轟地一聲,栽到了地上。

前麵花朝聽到這一聲動靜,下意識回過頭來,見他栽在地上,連忙撇了羞怯和說不清是惱是興奮的情緒,奔到他身邊,將他扶坐起來。

“對、對不起,我並非有意要輕……”

“輕薄”二字還未出口,花朝已狠狠打斷他:“書呆子!你胡說什麼!”

竟是要矢口否認方才發生的事。

花朝雖然看起來膽子大、行事出格,但其實隻是個紙老虎,在一些她當下處理不了的事上,她會變得非常逃避。

譬如眼前,譬如那夜後來發生的種種。

既然不承認方才的那個吻,也就無處可惱。杜譽一時不知是該鬆了口氣,還是泄了口氣,心底五味雜陳,浮上一些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那夜後來忽然下起瓢潑大雨,兩人都沒有帶傘。花朝扶著杜譽躲到了一個山洞中,再後來……

窗外忽然刮起一陣風,支摘窗被吹得嘎嘎作響。將杜譽從這一點舊思中拉回來,他眼底浮起一點悵然。很快,這悵然便被如常的淡靜所替代。見她避的如洪水猛獸般堅決,亦覺差不多逗弄到了時候,笑一笑:“也好。本官有些乏了,你替本官燒些水吧。炭在櫃子裏,窗下有一桶水,我下午著人打的。你就用那水就行。”

花朝怔了一怔,沒料到他會這麼快放棄。其實心底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和杜譽早不是清清白白、單單純純的初相見時了。這些年奔波,亦讓她明白,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他真要怎樣,她也無法拒絕。

當年的杜譽她還能喝上一喝、凶上一凶;如今這杜譽……算了吧她還想多活兩年。

聽他那麼說,心頭鬆了口氣。往窗邊一眺,果見那擺著一桶水。想起下午打水之事,心上不覺浮起一念。這廂房隻是備著例外之需,杜譽照說並不經常宿在此處。這麼說來,他下午就料到晚間會宿在衙門了,還早早備好了水。

倒是不必再勞動她大老遠去別處打水了。

不管怎麼說,兩人終是不必再不尷不尬、不清不楚地再來一場糊塗。一聽他這麼吩咐,花朝立刻勤快開櫃取炭,預備燒水。隻是不知就這一間廂房一張床,兩人晚上該如何睡。

正思量間,杜譽忽在身後開了口:“部衙隻有諸司長官有單獨的廂房。因這兩日事多,我忘記了同他們借個廂房。值房那邊是大通鋪,不太舒適。何況畢竟有宋捕頭值夜,終歸有些不妥。今晚你睡裏間,我在外頭打個地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