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寺牢房的味道……不過下官才從大理寺過來,許是下官自身帶進來的。侯爺贖罪。”

這屋裏在大理寺久待過的隻有花朝一人。一聽他這麼說,她連忙低頭往自己身上嗅了嗅。都說身上有臭味本人是聞不出來的,難道她現在竟臭地如此招搖?

因動作幅度略大,她袍袖不小心掃到高案上的一隻細頸花瓶。那花瓶晃了一晃,歪倒在案上,撞的那案板“咚”的一聲響。

花朝連忙將那花瓶扶起來,心中一片慌亂。外間兩人俱已聽見這聲音,姬敬修幹笑著說:“本侯養的一隻花貓,夜裏愛竄來竄去。”

杜譽目光隻在那屏風上淡淡掃了一下,便垂下眼皮,應了聲“嗯”,又道:“這兩天會落雨天也要轉涼,侯爺出門記得多穿件衣帶把傘,別凍著自己。”略頓一頓,補了一句:“貓兒最是怕雨,侯爺需照顧好了。”

這兩句話……非但與他們所聊的內容毫無關係,而且亦超出了他們當前的身份和關係。更兼之,他前一句才說了讓姬敬修不要出門,後一句就叮囑人出門帶傘,矛盾的實在不能更昭章。

所以究竟是說給誰聽的?

屏風後的花朝怔了一怔。杜譽莫非是看到她了?

愣怔間,杜譽已行了別禮移步往外走去。然而將走到門口處,忽見“哢嚓”一聲巨響,一條黑影踹開大門,手持一柄青光森森的長刀,劈麵向杜譽砍來。杜譽本能連退數步避開,那刀卻鍥而不舍,緊緊追著他連劈數下。杜譽立足不穩,摔倒在地。

花朝與姬敬修俱是一愣。花朝未經@

杜譽若是意氣用事,那這眼前虧是吃的明明白白的。

這麼一思量,她不由反手拽了拽杜譽衣袖。杜譽原本握著她胳膊,覺察到這動靜,幹脆順著她小臂摸下來,反手將她小手握住,包在掌心。側身望了她一眼,唇邊勾起一點笑。

花朝一看他這笑,眼前就是一黑。這男人的意氣啊,真是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果然,不待她反應,杜譽已是冷冷回道:“正好,本官脾氣也不好。本官不喜舞刀弄槍、打打殺殺之事。閣下方才救我一命,動刀之事本官可以不再追究;再要動手,就是意圖謀害朝廷命官,可以大逆之罪處之。”

得,這書呆子,又拿律法唬人。

看你那大盛律能不能擋得住葉湍明晃晃的刀劍?

花朝正要開口說上兩句和氣話緩和緩和氣氛,葉湍已冷笑道:“大逆?我最不怕的就是大逆。”話未落,手腕一轉,原本正把玩著的銀釵忽然疾風似的刺向杜譽咽喉……

“葉湍!杜譽!”花朝驚駭,一邊想阻止葉湍動手,一邊害怕杜譽受傷,都不知道該叫那邊才能結束這場混亂。

那邊廂姬敬修還在昏著,雖無性命之礙,但你們這種時候能不能……稍微懂點事?

杜譽卻連眉頭都未眨一下,平靜道:“王子不怕,西平安街米鋪、東順德街布坊,還有紅袖招的琳琅姑娘,也不怕嗎?”

銀釵的尖停在杜譽身前,離他的喉嚨隻有寸許。

花朝的心幾乎要跳出來,想傾身去擋,又被杜譽死死扣著。

葉湍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像野獸覓食,透出一絲危險氣息:“杜大人是如何知曉我身份的?”這一回他未再像牢中時一樣否認,隻是淡淡掃了一眼杜譽身側的花朝,眉頭一挑,似在征詢。

杜譽將花朝拉到自己身後,淡淡道:“跟她無關。”垂眉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喉邊的那支銀釵,原本已緩和了些的臉色又沉了些許,有一會,方冷冷道:“王子原本在的囚室案犯叫李紳,受高平王案牽連入獄。高平王案不翻,無人敢翻李紳之案,而高平王案由天子親自定奪,絕無翻案的可能。王子必是看中了這點才冒充李紳入獄的。永興二年秋,大理寺存卷室被燒,兼之大理寺卿換任,王子便趁亂混入獄中。但其實……趙大人卸任之際,我已趁機將他閣中李紳案的卷宗銷毀,預備等幾日將李紳私放。”

“然而大理寺卷宗一向一式三份,以防遺失。一份存於大理寺卿閣中,一份存於大理寺存卷室,還有一份存於崇文館中。崇文館那份如無特殊因由,幾乎鮮少有人調閱。存卷室卻不然,大理寺辦案經常要調閱舊案卷宗,以供參詳。我正苦於如何銷毀那一份卷宗,存卷室忽起了一場大火,我欲趁機行事,卻發現那卷中內容已被人塗改過。李紳案因冤情昭然,我一直惦記著,對那卷中所載,十分熟悉,趕到牢中一看,發現囚犯果然換了一個人。”熟悉是謙虛了,杜譽一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有了這點疑慮,再要深查下去,查到王子身份和據點,並非難事。”

杜譽徐徐說完,花朝雖明白他對應付葉湍有了十足的把握,一顆心卻如墜崖一般,快速的下落。

若說片刻前她還抱有一絲僥幸的心理,此時卻再也不敢妄想。與葉湍相處數日,她也隻是猜出了他並非中原人。杜譽卻順藤摸瓜,查明了他真實的身份與據點。

那麼自己這身份,想必亦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