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譽究竟已經知道了多少?

葉湍聽完,眸光一點一點冷下去,盯著杜譽,直似下一刻那銀釵尖頭就會更進一寸,戳進杜譽咽喉。杜譽迎著他冰冷的目光,絲毫不避,眼底一片平靜,無波無瀾。

而下一瞬,葉湍卻唇角一勾,撤了手:“連中三元的狀元郎,果然是名不虛傳!隻可惜不能為我所用——你們大盛的皇帝可真是好福氣……”頓了一頓,卻斂去這一點半哂半自嘲的笑:“不過杜大人可以離開,但不能帶她走。”

杜譽言簡意賅地回了兩個字:“不行。”

葉湍一哂:“那隻好得罪了!”

眼看又要動手,花朝終於再忍不住,從杜譽身後掙出來:“葉湍你住手!”

葉湍一臉無辜:“媳婦兒,我這是在幫你~~”

“我不需要你幫!”花朝無語:“還有,我最後再說一遍,不許這麼叫我!”

葉湍笑地燦爛:“好好,我不叫。你不跟他走,我就不叫。”

“我又沒說要跟他走。”花朝道。從刺客被殺到現在都是杜譽二話不說拖著自己,她連分辨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花朝側目看了看身邊這位冷麵祖宗——要拒絕他,隻怕也是個難事。

“那正好。”葉湍道:“杜大人聽見了?”

杜譽不理會葉湍,眸光直直鎖著花朝:“你不願意跟我走?”

方才因為避讓那刺客,杜譽梳的整齊的發髻在跌撞間被弄得有些淩亂,一綹發絲自他額際垂下,掃在他眉眼間。夜風透過那破敗的門洞吹進來,將那綹發絲吹得飄飄蕩蕩,令他原本冷定的眼神多了一絲說不清是溫柔還是委屈的感覺。

杜譽的眼睛可真明亮清澈啊,一如四年前自水中跳出來初見時的那樣。她從那片澄澈的晶體中望見了自己的影子,小小的、怯懦的、猶疑的影子。

她沒杜譽那麼勇敢,她沒有麵對自己和他的勇氣。

正醞釀著該如何開口,她忽然聽到身側發出滴答滴答的細微聲音,像水珠子滴在岩石上。她下意識四處看了一圈,愕然發現那水滴……是杜譽的血。

他方才挨了刺客一刀,臂彎上赫然一道殷紅血痕。那傷口仍在流血,順著寬大的袖管流下來,滴到地麵上,彙成一灘碗口大的血跡,如一朵盛放紅蓮。

花朝抬頭看他,見他唇白如紙,虛弱的似搖搖欲倒,心霍地像被一隻手揪住,忍不住伸出手扶住他:“杜譽……你……你沒事吧?我去找大夫,你在這歇著別動……”

杜譽卻不理會她的話,隻是拿那隻傷手虛虛地拉著她的衣袖:“跟我……回家。”因為傷重,原本有些冷硬的口氣轉眼變得像在祈求,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變回了那個時常因她而受委屈的“小狗兒”。

花朝一低頭,就能看到他臂彎上那道刺目血痕,已從一條暈成了一片。

她心中微酸,垂下眼皮,咬牙穩住自己左右搖擺的心,好半天,才低低從齒間擠出一個字:“好。”

天涯廣闊,可她欠杜譽的這一點說不清是什麼的感情,終究是逃不脫。

杜譽唇畔綻開一個笑,鬆開自剛才她動了拒絕之心起,一直搭在自己臂上的那隻手。那隻手看似在托著臂彎,實則在暗中擠壓傷口,以令它鮮血淋漓。

葉湍聽她就這麼答應了,皺起眉頭:“誒,你這不公平啊,他就傷一胳膊,你就……你昨兒還刺我一刀呢……”見她扶著杜譽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忽覺索然,將後半句話吞了下來。

咂了咂嘴,又覺不快堵在胸口。眼見二人將要跨過門檻,忍不住再次開口:“馮姑娘,你就這麼走了,我答應你的那兩個條件呢?”聲音撇了一直以來的戲謔,忽然變得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