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譽更懵,還未從殺生的驚悸中回過神來,被她這一哭,更是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怎麼了?”

花朝鬆開握魚的手,不顧那腥氣,便開始抹眼淚,一邊哭一邊說:“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莫名想著自己若是這條魚,定然痛的不行……”

這樣的稚氣之語若旁人聞來,估計會覺得荒唐可笑。杜譽卻十分能理解她,他自己並非素食之人,亦不虔心佛教的杜絕殺生之說,然而真正親手殺了一條生靈,那感同身受的掙紮與絕望還是能讓人的心狠狠一緊。

怪道說“君子遠庖廚”。

但他卻無暇處理自己複雜的情緒,見花朝眼淚漣漣,手足無措地想著該如何安慰。腦中翻過數個想法,走到她跟前,卻隻是嘴唇一咧,咧出個再勉強不過的笑。

花朝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笑笑得一懵,原本正在抹眼淚的手愣愣停了下來。

“你……你做什麼?”

杜譽見她神色中微現驚恐,尷尬摸了摸嘴唇:“你不是說我笑起來能令人歡喜嗎?我想……讓你歡喜……”

花朝愣了一瞬,哈哈大笑。

杜譽呆呆看著她——是這麼……讓人歡喜的嗎?

然而見她總算笑了,心裏亦是一鬆。可回頭看那案板上昏死過去的魚,又愁上眉梢:“接下來……該怎麼辦?你既這麼不忍,要麼今晚……我們就不吃魚了。”

花朝卻一把擦幹眼淚,連連搖頭:“敲都敲了,不如給它個痛快。不然這魚明早醒來發現自己半身不遂,不是更痛苦……”

這理由……

還不如說她嘴饞呢。

杜譽忍住笑,勉強握住那魚頭。可兩人都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一籌莫展。

一雙好兒女難死在一條苟延殘喘的魚前。

然而天不絕人,恰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是東街賣燒餅的許大娘。許大娘為人十分爽快熱情,見杜譽孤苦伶仃,常常關照他。

“杜哥兒,我今日在清涼寺中求了一個簽,那和尚說我給廟裏捐的香火不夠,菩薩不肯保佑我媳婦生兒子。我就是想過來給你看看,是不是這麼回事?”許大娘不識字,嗓門卻非常大,人未到,聲已先至。

花朝聽見這聲音,像迎來了救星。生怕杜譽愣頭愣腦,趕走了這救星,連忙按住他。自己笑嘻嘻迎出去:“大娘,要解簽哪,我來幫你解……”

許大娘知道杜譽這個遠房小表妹亦念過書,連忙將簽遞過去:“小娘子給我看也是一樣。”

花朝掃了一眼那簽文,誇張地一拍灶台:“那和尚當真不要臉……這一句,你看這一句,分明是‘喜得男兒’的意思!阿譽你說是不是……”

杜譽低頭看了一眼被她解得牛頭不對馬嘴的簽文,在良心備受譴責之下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但比起令她受廟裏和尚誆騙,這倒亦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花朝又說了一籮筐好話,才將話題引到了殺魚之上。

許大娘一聽他們的難題,十分爽利地笑了笑:“這有何難!小娘子是神仙一樣的人物,自然不當沾血腥,不過阿譽你身為男子,這些活理應由你來做,日後過日子殺魚殺雞總是難免的,該當學學!”

花朝一聽大娘這麼說,登時又護上了:“大娘此言差矣,阿譽才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他的手是拿來寫文章的,怎麼能殺魚殺雞呢!”

許大娘笑道:“你個小娘子!你自己不會做這些粗活,你家郎君也幹不了,你們往後怎麼過日子?”

花朝未注意她話中的“郎君”二字,隻是認真想著“怎麼過日子”之事:“我們、我們可以不吃雞鴨魚肉……”話出口卻沒了底氣,自己一晚上都忍不住,還談以後呢!轉而道:“我們可以去肉鋪買來……也不行,那一斤肉要比自己養的貴許多……對了,我們可以早早買了來,將它們養到老死為止!”說完深感自己智慧無敵,忍不住快活地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