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亦十分熟悉我,二話不說,便為我開了牢門。

事隔四年,我終於可以再次直麵她。我想問她當時為什麼走,我想問她那一晚又算什麼……

可我終究打定主意什麼都不問。詰問於我於她都沒有意義,隻要她此刻在我眼前,比什麼都重要。

她比四年前更擅演了,為免我認出來,打散發髻、往臉上一個勁抹土灰,因為片刻前逃跑打鬥,衣裳亦是弄的很不堪,在我跟前,眼神躲躲閃閃,像個貪玩晚歸怕挨罵的稚童。

我想親手為她拭去灰塵,怕她受驚,終隻是將手帕遞給她,讓她自己擦。

我告訴她她其實不必如此,她想裝作不認識我,我便會識趣地當個陌生人。她想怎麼玩,我便陪她怎麼玩。

見昔日最愛漂亮的她臉像花貓一樣髒,卻顧不得,眼珠子仍忍不住滴溜溜轉①

杜譽無奈,隻好過來替她重新蓋好,又掖了掖被角,銜笑回:“女俠預備怎麼讓她負責?”

花朝一拍床板,似拍驚堂木一般,另抬首捏捏頜下那並不存在的長髯,挺胸昂首,道:“本府自是判她下嫁於你,判你二人一雙兩好、同結連理。”說著,手下又是重重一拍:“來人啊,將這一對新人送入洞房!”

這不知,又是串進了哪個升堂審案的青天傳奇裏。

杜譽卻不顧,唇邊隻是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彎腰湊到她身前,低低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唇輕輕在她額上點了一點。

她迷蒙中覺察到這個微有些涼意的吻,雙眼小貓一樣地眨了眨,睜了半天,也隻睜開了一條縫——還口口聲聲說幫自己更衣呢?隻怕同僚都散值了他衣裳還穿不好!

便是那條縫中,也仍是朦朧。這可當真是睡意綿綿,竟有一種抽刀斷水水更流之感。

有時候竟不免有些羨慕她。

杜譽不由一笑。這一笑,落入意識尚混沌的花朝眼中,恰如日光自烏雲後頭掙脫出來,燦燦奪目。而這日光裏頭,是一張清俊到令多少言語都黯然失色的臉。

他這一笑,帶的花朝也是一笑。下一瞬,她忽然伸出雙臂,勾住他脖子:“小公子好生英俊,何苦為那負心人傷心,不如來我寨中,我給你個壓寨夫……啊不對,壓寨郎君做!”

好麼,這一回又串上綠林好漢了。

杜譽忍著笑,故意冷聲道:“不做!當家的好意小生心領了,小生已心有所屬,當家的不妨再尋他人。”

花朝道:“我知道你心有所屬,可那女子是個負心薄幸的禽獸,你何苦吊死在一棵樹上?”

可虧的她,竟還記得前情。

見她無知無覺中罵自己禽獸,好容易忍住笑,一時未能立刻回答她。

她卻勾著他半坐起來:“公子不肯,難道是我不夠美?”

杜譽看著她散亂烏黑青絲下一張白如凝脂的臉,定定道:“夠美。”

花朝輕咬下唇,媚眼飄飛:“那是不夠嫵媚?”

“亦夠嫵媚。”

一隻手勾著他脖子,另一隻手輕輕摩挲他襟前:“不夠溫柔?”

“夠……溫柔。”

“既如此,那女子有什麼好?我有什麼比不上她?”花朝噘嘴問。

杜譽眸光鎖著她,晨起心頭那難以抑製的火早被她燎的蹭蹭直竄,她非但無知無覺,還在戲裏懊懊惱惱地與自己吃著醋。

望著她那迷蒙的睡眼、那微張著的、石榴子一般鮮豔的唇,好半晌,方咬著牙,恨恨道:“她啊,特別會勾人!”

“勾人?”花朝輕輕一笑,咬住下唇:“這我也會……”話未落,忽將衣襟往兩邊一扯,漏出肩頭一大片雪膚:“官人~~~”

杜譽一怔,眼底墨色霎然變重——她再這樣下去,他還怎麼去衙門?

都怪自己自作自受,沒事陪她串什麼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