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崔沅綰,一言不發地走出崔府,沒人敢攔他。
暴雨侵襲擋不住人言可畏,眼下全府上下都知道王氏要害死自己的孩兒。仆從覺著活著無望,得罪了晏綏,誰還能活到上元日?
議論四起,晏綏聽不見。剛邁出府,炔以便遞上傘。
從記事起,晏綏走路一向穩當,步履平穩,紮根這片土地。唯有今日,他步子發顫,心窩那塊肉更是被人用匕首翻來覆去一番,疼得說不出話來。車夫不敢多言一句,恨不得駕騰雲飛到府裏去,好過這趕路顛簸之苦。
“你該有多疼啊。”晏綏撫著崔沅綰黏在臉頰上的發絲,緊緊盯著懷中蒼白的臉。眼尾泛紅,眼裏酸澀不堪。
眨了下眼,他竟落下淚來。
那個筋骨盡斷都不曾皺過眉頭的人,竟因這位昏死的小娘子落下了熱淚。
那個視人命如草芥,踩著人頭上位的人,竟恨不得替這位小娘子去死。
晏綏眼中悲戚不斷,這一瞬,他居然想打開金籠,讓嬌鶯逃出去。
怎樣都行,他心甘情願。
第61章 六十一:蘇醒
人大抵都長了一副賤骨頭。在意的人對自個兒甩臉色耍脾氣, 再對自個兒冷漠無情,也甘願趕鴨子上架一般地貼上去。
昔日崔沅綰好好站在他麵前時,晏綏總想著將她一輩子禁在深宅院裏, 好叫這多情人隻在他懷裏淪陷。可眼下她就靜靜地躺在床榻上,額前蒙著止血布, 脖頸間都是被王氏的指甲痕,麵色蒼白,沒有一絲活力。
亂葬崗多的是血肉模糊的死人, 縱使仔細盯上萬眼,晏綏心裏也不會帶起一絲波瀾。而當他是局中人時, 紮在苦痛中再也出不來。
若晚些搬家就㛄婲好了,待她的病養好,待她處理完娘家的事, 他們的路便不會如此坎坷。
都是他的錯。晏綏靜靜坐在床榻邊, 一遍遍地給崔沅綰擦拭著臉頰上冒出的冷汗。
夢魘纏著她,眉頭怎麼也撫不平。
屋外風馳雨驟, 屋內點著暖爐,火苗劈啪作響。晏綏也不再想朝堂事, 縱使兆相找了兩次,也依舊我行我素, 他隻想陪在崔沅綰身邊。
秀雲綿娘早被他打發到小廚房裏去, 親手熬藥, 不能鬆懈一刻。於氏怕雷電, 躲在自個兒屋裏,任誰叫都不願出來。晏梁冒雨去找晏老, 手下生意出了差錯, 他急著找晏老求救。
一大家就隻剩下兩兄弟主持大局, 不過晏昶也不是個好的。見他兄長抱著昏睡過去的嫂嫂進府,晏昶恨不得也跟著到屋裏關懷一番。
晏昶喜愛倒弄藥草,見嫂嫂身上莫名冒出來傷痕,把院裏的藥草都拔了個幹淨,不管三七二十一都送到了晏綏麵前,不過都被晏綏扔到了甕裏,並沒用上。
在崔沅綰昏迷不醒的那兩個時辰,晏綏把那裝鎖鏈的箱子徹底鎖了起來,藏到櫃最下麵一層。
都是鎖鏈的錯,沉重的鎖鏈把他心裏的嬌嬌嚇了一跳,她才會怔著任王氏胡鬧。
正沉思著,屋門便被敲了三聲。那群女使養娘避之不及,自然不敢來打擾他。屋外敲門人正是炔以。
屋外豆大的玉珠灑了炔以一身,未得主子允許,他不敢打傘前來。
炔以跪在門外,低聲道:“張氏與張家表哥已交由開封府經審,二人對過往罪行供認不諱。隻是這次事件牽扯多,開封府的意思,是還要再仔細查上一番。”
“開封府的人真是吃飯不辦事。”晏綏身子靠在門邊,抱手站立。
“照開封府這辦事效率,等查個水落石出,張氏與那漢子早餓死在牢獄中了。”晏綏譏笑道:“此事不需經手開封府,我會向官家稟告,二人都已伏誅。剩下未查清的,無需開封府府尹操心,我親自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