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希。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止……”
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在桃花塢的宗祠裏響起來。村塾先生是一位戴老花眼睛的落第秀才,據說此公考了七次鄉試,人過半百,卻始終沒有中舉,便心如死灰,開館教書了。此時,老先生正捧著一本厚實發黃的線裝書教在座的小孩子們朗讀。說是小孩子,其實大大小小夾雜其間的有不少年輕後生,他們中大多是莊戶人家的子弟,為了識幾個字而來,不至於今後在謀生的當口作睜眼瞎而吃虧上當,村塾先生是甄老爺從外鄉請來的,小孩子們來上學自然是免費的,類似如今的九年義務教育,亦有點工業反哺農業的味道。小雲坐在祠堂一角感到分外的新鮮,本來,他的父親甄可是準備給他請一個坐館先生的,小雲卻說在村塾念書可以相互切磋多長見識,對自己的今後有好處,拗不過,甄老爺隻好答應了,其實甄老爺覺得兒子那麼聰穎,相互間正好有一個比較。
宗祠是一個規模宏大的所在,可以容納幾百人,卻隻稀稀拉拉的坐了三十多個孩子,當時時逢和平年代,新的讀書無用論便有些抬頭。屋子的東牆上掛著一麵象征萬世師表的孔聖人畫像,像前一張高高的條桌,桌上放著一把碩長的戒尺,朽呆呆的先生便搖頭晃腦的領讀。小雲有些忍俊不禁,舊時的先生真是愚腐的可以呀!這些大大小小的學童幾曾識過這多之乎者也的古文呢,他們不知道思而不學則焉,學而不思則殆的道理嗎?即便自己堂堂一個中文係的高才生遇到難懂的生僻字亦很難通盤掌握,這便突兀彰顯了舊時教學體製的弊端。
“老師,請問‘伊人’是什麼意思呢?”
小雲舉手站起來提問,其實他是知道這首蒹葭是詩經-國風-秦風中的詩句的。學童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積聚到小雲身上。他們有些驚詫,這孩子怎的把先生稱作老師呢,好像從未聽過這個新名詞呀!老秀才也感到幾分詫異。
“甄小寶,你為何稱我為老師呢?”先生問。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老師是現代人對先生的尊稱呀!”小雲亦學著先生搖頭晃腦,侃侃而談。
“噢,這個意思,孺子可教也!‘伊’者,你的之意,伊人即你的人。”老先生亦在心裏感歎,看來江山代有才人出,強中自有強中手呀,今後須著力培養這伢才是。噢!解釋的還挺貼切呢,小雲亦在心裏暗自想。
村塾的教學有些枯燥,不是描紅便是臨帖,再或者背誦,小孩子們有些厭厭的,無精打采的樣子。老秀才便拿了戒尺,在佯裝瞌睡的門生手心一陣敲打,那時封建禮教尚嚴,老師打學生是天經地義的事。有好事的學生便準備捉弄一下他們的先生,這天下課後,老先生入廁去了,有頑童便在老師的座椅上塗了一層膠水。那時的膠水是甜的,粘性也好,老先生本來是近視眼,坐下去之後發覺不對勁,屁股緊緊沾著板凳,這時又要站立講課,老先生有些欲罷不能,恰好一隻馬蜂飛過來,見著甜食便在先生的屁股上狠狠哲了一下,當時還是初夏,衣著單薄,先生痛的夾著板凳翩翩起舞,台下的門生哄堂大笑,先生羞的無地自容,找個地縫便要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