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撿了根草叼嘴裏,含糊的說:“多蘭,我今夜要不去你家過夜吧?”

多蘭啊了一聲,問她:“你怎麼了啊?”

還能怎麼,還不是怕回家後被烏日更達來和托婭盤問有沒有去上學一事。

林沁懊惱的把森頭取落,翻身上馬:“你不同意就算了,我隨便找一棵樹,在樹下過夜就好了。”

“別啊。”多蘭忙攔住林沁,草原天黑以後不乏狼群獵犬等凶獸出沒,她再莽,也不過還是個孩子,留在外頭太過危險。

被多蘭帶回家這一路,林沁走得變變扭扭。

有幾個時刻,林沁也良心不安,覺得自己這樣做會讓烏日更達來和托婭更著急上火,可她心中又怪托婭昨日教訓她,偏偏就要忤逆她,去觸她眉頭。

糾來想去,心裏也沒個確切答案。

人和馬卻已經到了多蘭家的氈包外頭。

反正木已成舟,林沁咬咬牙,索性就把此事拋之腦後。

氈包頂端的那抹湛藍消失在低垂的夜色裏,及她腰高處,勾勒著一圈旱金蓮,靜靜地在夜裏展開,草原胡族行事不羈,多蘭隻提了一句林沁過來同她住,家裏也沒人多問。

火堆熊熊燃燒著,以示此地有人聚集,震懾驅趕凶獸,也在冰涼的夜晚給予人們暖意。

原本晚飯是尋常的饢和羊奶,多蘭奶奶好客,想去拉頭羊宰了請林沁吃,連忙被林沁攔下。

“借宿本就已經勞煩奶奶,若又吃了你家一頭羊,我以後可不好意⑥

阿爾斯楞肯定回塞北軍營了,他不會知道。

烏日更達來肯定是去打獵了,說不定深夜才歸家,把獵物往小廚室裏一擺,就回北房呼呼大睡了。

至於托婭……她昨夜說擬好了新城城址,今日應該忙於建城的事宜沒時間回家吧……

林沁猛地坐了起來,敢情她夜不歸宿,還真沒人在乎了?

她看了眼開在氈包頂的天窗,月光恰好落在她眼睛泛起的水光上。

怕吵醒多蘭,林沁躡手躡腳的起來,往氈包外走,準備獨自消化自己的窘態。

沉重的門簾撩起半截,她鑽出半截身子,風拂過她臉頰。

毗鄰的氈包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傳出,多蘭奶奶披散著銀發跑出,神情慌張,與林沁撞了個滿懷。

林沁忙扶住她,問:“多蘭奶奶,你怎麼了?”

多蘭奶奶:“阿娜日剛剛睡下肚子就發疼了,我起來點燈一看,她的羊水已經破了,吉日格拉要提前出生了,我得去找安代來幫我們接生……”

林沁一聽,心中也緊張起來:“安代奶奶如今所居何處?”

胡族慣來遊居,他們飼養牛羊和馬匹,每回把駐紮地的青草啃的差不多了,便會把氈包打包好,另擇一處豐腴地安歇,有時去年還離得很近的兩家人在各自遷移後就再見不到對方家人了。

多蘭奶奶搖了搖頭,聲音止不住的顫:“我得快一點了,就算不知道也得去找……”

她繞開林沁,直徑往栓馬處去。

外頭是身手不見五指的深夜,多蘭奶奶利落的翻身上馬,皮鞭一甩,就駛向了草原深處。

林沁咬了咬牙,轉身去看阿娜日。

氈包裏,盞燈掛壁,阿娜日側蜷著,手按著肚子,疼得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往地氈上落,與此同時,濃而厚的鮮血泊泊從她下`身湧出,林沁鼻尖滿是腥氣。

阿娜日痛苦的吟了一聲,手指深深的摳緊血染模糊的地氈裏。

怪不得多蘭奶奶火急火燎的去找安代奶奶接生。

林沁從未見過如此情狀,隻是知道阿娜日很痛苦,她想幫幫她。

林沁小心蹲在阿娜日跟前,用袖子擦過她的汗水,安撫她道:“多蘭奶奶已經去找安代奶奶了,我想她很快便會回來的。”

阿娜日艱難地搖了搖頭,淚珠由眼尾滑落,說話已經沒有什麼力氣。

林沁頓時覺得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她捏了下阿娜日手心,竭力維持著鎮定說:“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去找人幫你。”

一離開阿娜日所處的氈包,林沁就挨個把氈包裏的男男女女的喊了起來,道明情況。

大夥都很緊張,留了多蘭媽媽看守阿娜日,所有人都騎馬踏上了找尋安代的路。

林沁神色繃緊,在黑暗中認準了一個方向,邊喊邊跑馬。

“安代奶奶——”

呼嘯的風把她的呼喊攜卷著往外送,可是草原寂寥,耳邊隻有她自己的回音。

“安代奶奶——”

林沁急得淌出一身熱汗,森頭也不知丟哪兒去了,墨發四散,衣襟起伏著,忽然就捕捉到移動的光點。

細聽,是馬蹄踏過淺草的沙沙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