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了幾分林沁的架式。

阿爾斯楞登時失了聲, 從小就是草原遠近聞名的壯漢, 連他也不記得, 他上次流淚是什麼時候, 但這一刻, 他目光模糊,眼眶內全是淚水。

其其格:“所有人跟我一起,掩護居民撤退!”

阿爾斯楞低頭抹了把淚,也謹守起自己的職責,指揮起手下的士兵來。

……

天祈元年,正月初十。

守在戈壁山群前方陣地的士兵隊伍在收到後方駐紮地百姓悉數撤走後,阿爾斯楞點燃了烽火台,烏黑的熏煙即刻給塞北軍報去信號。

李榕率軍抵達,鎮壓叛軍,並在叛軍違背早前遞交降書中所承諾的撤兵條例,下令全部絞殺叛軍,不留一人。

戰場上彌漫著殘忍的血腥與殺戮,塔拉的屍體早已在鐵蹄下跺成肉泥,叛軍首領敖嘎將林沁的身體鉗製在馬上,她渾身透血,唇瓣沒了顏色,衣衫不整,四肢毫無力氣的垂下,白皙肌膚裸|露,傷口比戈壁山的山岩還要嶙峋,那人匕首抵住林沁脖頸,朝戰場上駭人聽聞的戴著紅臉鬼麵具的煞神說:“讓我出去!”

李榕循聲猛地瞧見了這樣的林沁,手握著的長戟由羅刹士兵的戰甲深處抽出,他們明明是即將勝利的一方,他給她準備了一匣盒的美麗珠石作為她回歸旭日城的禮物,他希望她褪下那一身枯燥苦澀的戎裝,重新穿上豔麗的胡服,戴上華麗的森頭,她一轉頭,便會發出如驚鳥鈴晃動般清脆好聽的聲音,然後,她又會抱怨他太笨,聽辨不出不同珠石相撞時的差別,……可這世界的一切忽然就都戛然而止了。

那前來報信的士兵並未告知李榕此事,但他隻稍作想便明白來龍去脈,叛軍就是為奪林沁之命而來,羅刹對女人的做法,他自然也一清二楚。

李榕那張紅臉鬼麵具獠牙猙獰,顴骨隆起,頂端帶有尖利的銀角,伴隨李榕參軍從戎的十幾載,初初戴上這張麵具時,他還是少年,與林沁相識,那會兒她還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小孩,她好像一團炙熱的火焰,燃燒著他這塊寂靜又無趣的寒冰,即使偶爾令他頭疼,但那種熱烈的鮮活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或許是友情,或許是親情,或許是愛情,他很難清晰的辨明自己對林沁的感情,但他知道那是他一切的柔軟,甚至因此如履薄冰,當年生怕回應了她一封信件而使得他們的感情變得如同煙火般短暫,就像京城那些男人對女人那樣,她是他一切的感情,一直伴隨著他成長為男人,到他們成親,到他們各自走上戰場,他奉若珍寶的神明,憑什麼輪到這個下場?她為塞北做了那麼多,為她庇護的人民鞠躬盡瘁,幾乎獻出了所有。

不應該的,不能夠的。

他要救她,他必須救她,哪怕那隻是她的軀殼。

沒人知曉李榕麵具下神色如何,隻是他徐徐抬起了指骨,下令自己的軍隊停止進攻。

虎躍急了:“李將軍,明眼人都看出林沁已經死了!您不能放走敖嘎,這是唯一能取他首級的機會!”

但李榕強硬的鎮壓下去了,眾士兵徐徐挪開道,他們的目光落在林沁身上,那支橫穿她身體的竹箭好似來自地獄的手,驀然攥緊了所有人的心髒。

虎躍看著看著,眼皮驟然底下,嘴唇哆嗦了幾下,沒話說了。

叛軍其實所剩無幾,羅刹人太恨林沁了,林沁出現以前,他們從未在塞北吃過苦頭,從來都是想來就來,而以往朝廷對羅刹諸國的仁慈軟弱,讓他們決心鋌而走險,賭上一把。

但李榕不會放過他們。

敖嘎經過李榕時,他還記著自己王儲的身份,壓在林沁脖頸上的彎匕謹慎的沒有放下,動作間不知何時劃開一道新傷痕,血珠滲出,順著刀鋒滴落,敖嘎麵色鎮定,朝李榕點點頭,說:“李將軍,我們與胡族是私人恩怨,孟秋時你還要護送我們南行參加木蘭秋獮,作為鄰裏相接之國,我希望我們不要惡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