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頭,無聲的掉轉了身形,折回庭院飲酒,不再催促李榕。

半晌,李榕再出來時神情已無異態,他這幾年來對待烏日更達來與托婭全然是侍奉父母的態度,這是他自幼所學到的人倫常理,並將其視為理所應當的事,時常與他們聯係感情,在他們有困難時伸手相助,有時還會與他們一塊跑馬,狩獵,過節,他就像是一個完人,他褪去戰場上戴著的那張醜陋紅臉鬼麵具,卻又在生活中戴上了另一張完美麵具,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那張麵具下的靈魂已經幾近煎熬破碎,都沒人敢掀開那張麵具,觸碰他的傷口。

火焰將柴枝燃燒,三人用起夕食,正房忽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李榕當即起身去看。

正房木門迅速被敞開,然後李榕就看見,林沁四仰八叉的摔在地氈上,她躬著身,腮幫一鼓一鼓,把李榕千辛萬苦弄到的千年老參毫不留情的呸到了地上,可苦死她了!

李榕顫唞的閡起眼:“老天。”

他蹲在地上,月光落在他黑色束衣的肩頭,他小心翼翼,甚至不敢觸碰,隻怕是夢幻泡影。

他壓抑住排山倒海的情潮,如同無數次在夢裏喚她名字:“林沁。”

林沁盯著他,張了張嘴,說話隻吐出幾口氣,幾乎是氣聲:很苦。

老參很苦。

身後趕來的托婭和烏日更達來無法抑製的淚流滿麵。

林沁醒來的消息在天亮後傳遍旭日城與羅加城,人們爭相跑來探望,李榕最終沒放客人進門,這的確是一樁喜事,但林沁一貫愛麵子,醒著的她是萬般不願自己脆弱模樣被人瞻觀。

大夥抱憾,隻得將千裏迢迢提來的禮物堆放在兩人家門前,一時間,那些禮物竟是將門庭整個都淹沒了。

老參很苦,但有用,李榕做出如此斷定是因為林沁開始能夠說話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吃老參。”

李榕隻得每日花許多時間哄林沁含一會兒。

林沁沒多少力氣,極度虛弱,身上留下明顯的傷患舊疾,說幾句話就要捂住胸脯停一會兒,連路都走不了,意識到這些,林沁難過的坐在床沿,腦袋拉聳,腳丫垂著晃都不晃了:“我是個小廢物。”

“哪有,你很棒的。”

李榕對她最不缺就是耐心,他對林沁說:“大病初愈人體弱實屬常事,你隻是需要一些時間養身體,……順便含一下參片,會好的快些。”

那一年,他時常兩手搭著她手心,扶她在地氈上赤著足一步步晃悠,摔倒了就摔在地氈上,也不很疼,再慢慢走出庭院,那一眼陽光刺的林沁將眼臉埋進李榕胸口,她問李榕:“戰爭結束了嗎?”

李榕說:“結束了。如今是天祈四年,旭日城與羅加城都重建好了,商貿恢複,農田豐收,治安良好,你心心念念小半輩子的豐功碑建好了,你也醒來了,一切都很好。”

林沁抬頭,伸手摸李榕臉頜,感覺比她睡這一覺前瘦削了。但,他還在身邊就好。

李榕說:“如果你不信的話,我帶你去垛口上看看好嗎?”巡視領地是她以前最愛幹的事了。

林沁:“可是我擔心…….”

她不用把話說完李榕便能明白她的意思,她擔心被人看見她這樣不厲害的樣子,李榕說:“那我們偷偷去看,城牆上有角樓,我去衙府拿鑰匙,我們躲角樓裏看。”

林沁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輕聲道:“那才是最高的地方,但那時並沒有去到。”

她指的是當年在紫禁城正陽門上的憾事。

李榕說:“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可以再去那裏。你是功臣,能光明正大去那裏了。”

以往林沁聽到什麼功成利祿總是格外興奮,如今卻像是過了興致頭那般,並不再有熱烈的回應。她說:“我去打扮一下,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