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揚一噎,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你……什麽時候來的?”
顧荇之沒有回答,淡漠地將她從美人靠上拽起來,把那件兜帽的係帶緊了又緊,一番整頓之後才悻悻地道:“南祁第一刺客,什麽時候連這點警戒都沒有了?”
“……”花揚撇嘴。
好吧……
全都聽到了。
*
南祁宮,勤政殿。
幔帳低垂的殿內,燃著一爐清淡的海南沉,白煙嫋嫋、氣味嫻雅,卻擋不住那一室清苦的藥味。
盛夏的天,宮室內依舊燃著兩個炭盆,徽帝倚坐在床頭,用錦被將自己蓋去了大半。
他將喝空的藥碗遞還給大黃門,接過白巾一邊擦嘴,一邊望向坐在下麵的林淮景和吳汲,點頭道:“方才說到哪裏了?”
“回皇上的話,”林淮景抬手一揖,“說到太醫院。”
“嗯,”徽帝應了一聲,“據林大人報,當夜行刺的刺客跑了一個?”
“正是,”林淮景點頭,“據秦侍郎和嘉寧公主回憶,當晚的刺客應為八人。可是除開殿前司諸人,大理寺和刑部在現場隻找到七具屍體。”
徽帝沉默,白巾在指尖繞了一圈,“那林卿可有問過秦侍郎,那一夜他為何會出現在太醫院?”
“據秦侍郎所言,當夜他隻是下職之時路過太醫院,看見院中火光,又聽見公主的聲音,才一邊命人去通知了殿前司,一邊先自己衝進去打算救下公主。”
徽帝微微點頭,眸色深深,似乎在思忖著什麽,半晌又聽他問,“那太醫院中可有什麽記錄或者典籍遺失?”
林淮景搖頭,“據說當時刺客一把火燒了太醫院的卷宗室,所以有沒有遺失什麽東西,如今是無從查起。不過……”他一頓,繼續道:“若是真的有所遺失,那也隻能是刺客在縱火之前,拿走了。”
徽帝沒有說話,良久,他才無波無瀾地問到,“似乎從陳相一案開始,殿前司就一直陷在裏麵,牽扯頗深。”
此言一出,殿中霎時安靜下去。
吳汲怔了怔,趕緊撩袍跪下,“之前陳相一案,顧侍郎要從殿前司查起,微臣無話可說。畢竟朝野內外,皆知微臣與陳相不合。可太醫院一事,殿前司眾人死於刺客之手,若要說殿前司與刺客還有瓜葛……”
“朕不是這個意思。”徽帝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大黃門將吳汲扶起來,“朕是說,或許有心人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借用殿前司栽贓吳卿也不一定。”
徽帝掩唇輕咳,緩了緩又道:“既如此,朕覺得不如在找到刺客和真凶之前,吳卿先將殿前司交出來。這樣,愛卿也好避避嫌。”
無人說話,仿佛輕煙都有了彌散的聲音。
林淮景心中一凜,側目偷偷覷向坐在身邊的吳汲。
當下情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徽帝所謂的避嫌隻是借口,奪權才是目的。而吳汲什麽都沒說,隻是一臉淡然地起身謝了恩。
兩人拜退徽帝,行出勤政殿。
幽長的宮道廣闊,隻有馬蹄噠噠的聲音。
林淮景見吳汲隻是閉目不語,頗為不解道:“大人究竟作何打算?”
這話問得似是而非,然吳汲卻明白他的意思。他撣了撣袍裾,平靜道:“自古以來,王朝更迭之時,最忌幼主權臣。皇上想奪我的權,理所應當。”
林淮景蹙眉,起伏的胸膛看得出隱忍的怒氣,然他還是竭力平複著情緒道:“可是大人就不怕皇上要的不僅僅是奪權,而是兔死狗烹、趕盡殺絕麽?”
車廂裏的氣氛一時變得十分沉重。吳汲沉默,搭在膝上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半晌,他才低聲道:“不會,既是幼主,要防的便是權臣獨大。皇上想要的局麵,隻是我和顧荇之的相互牽製,既然是牽製,他除掉任何一方都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