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身後的鐵門關起時,羅蕊肩膀像被電擊過一樣顫抖,感覺自己被丟進了監牢裏。
肥頭耷耳的中年男人關好門,摟住羅蕊親了一口,雙手自動往女人的胸前揉:“小蕊,你等我一下哈,哥哥去洗一下,很快就回來!”
羅蕊忍住欲嘔的惡心,嗯了一聲。
人真的不能有比較,有了鍾芒之後再看這些油膩發臭的男人,頓時覺得鍾芒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不少。
這肥佬的出租屋也是個單間,比鍾芒那髒上好幾倍,布滿煙灰的電腦桌上擱著一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餿臭飯盒,旁邊垃圾桶裏是一團團紙巾堆疊著,都快要滿出來了。
這兩天擼那麽多,等會應該很快就結束吧?羅蕊自我安慰著。
一想起鍾芒,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她習慣了在接客之前先把鍾芒送她的手鏈取下來。
也不知道打哪裏來的這種無謂的堅持。
可這一摸,羅蕊發現原本掛在手腕上的細金鏈子不見了,她蹭地一下子從床上站起,低頭在這火柴盒大小的房間裏找尋著那道金光。
膝蓋跪到地磚上沾了灰,女孩幾乎趴到地上一寸寸搜尋著地麵,房間裏沒找到,她急忙掰開門鎖就往門外跑。
門關起的聲音嚇到了正在浴室洗澡的男人,也不顧身上還有泡沫就跑了出來,大聲喊著:“小蕊!你去哪啊?!”
“我、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明天再來!”羅蕊把耳畔亂晃的發絲別到耳後,不顧肥佬隔著一道門的粗言穢語,手忙腳亂地打開手機電筒,沿著剛剛走來的路線找尋著丟失的寶物。
這棟握手樓的樓齡比鍾芒他們那棟要高許多,頭頂是白晃晃的燈管吸引著胡亂飛舞的小蟲,走廊鋪著泛黃的白磚,接縫處藏著陳年汙垢。
走廊沒有,樓梯沒有,一人半寬的陰暗巷子也沒有,羅蕊甚至連下水溝都照了。
黑臭汙穢的水麵上隻覆著孑孓,突現的強光仿佛是它們第一次所見的月光。
羅蕊越走越快,身子越伏越低,豆大的晶瑩在眼眶裏打轉,在一個拐彎處撞到了迎麵而來的人,她身子和那人相比瘦小許多,一下被撞了個踉蹌摔倒在地,路麵的尖石在她手掌心劃開血紅的淚痕。
被撞的腰粗背厚的師奶認得她,嘴裏咒罵得難聽,發廊妹,趕著去死,臭雞什麽的。
以羅蕊平時的爆仗性格本來這會得炸開來和師奶對罵,可她沒有,抬起手看著空空如也的手腕,眼淚一顆兩顆掉了下來。
她弄丟了一份好珍貴的禮物。
*
“砰——!”
陳山野推開龍北辦公室門時用力過猛,木門撞上牆壁,再回彈。
他顧不上房間裏還有其他人,兩三步便跨到龍北的辦公桌前,雙手撐在桌上如船槳搗入漩渦中。
額上細碎劉海搖晃著,陳山野胸廓起伏如山巒,喘著氣問:“這事怎麽說?”
他正在家裏備著明天早晨要做醬的肉末,手機響了,是龍北打來的。
他雙手沾了些油膩,阮玫幫他接通了塞在他脖子旁讓他夾著,隻聽了幾句話,陳山野背脊都繃緊了,沒夾緊的手機滑落到料理台上。
打車來酒吧的路上陳山野給鍾芒打過電話,但是一直無法接通。
“……你說鍾芒運毒?”光是說出這句話,陳山野都覺得身體深處湧起了細密酸澀的泡沫,堵住了喉嚨和聲音。
“他叫鍾芒嗎?”龍北半眯著眼,手裏轉著黑色鋼筆。
龍北其實不知道那代駕的名字,不知誰開口說了一句,那人好像是陳山野的同鄉,他才給陳山野打了電話。
陳山野手掌壓在台麵,竭力阻止自己的聲音失控:“嗯,這到底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野子你同鄉幹這種勾當,你會不知道?”
聲音是從身後傳來,陳山野緩緩轉過頭,冷眼看說話的曹猛:“……你再說一次?”
曹猛性子直脾氣大,開口調侃道:“你這小老弟可厲害了,還曉得用代駕身份做掩飾,該不會這事,你也有摻一腳吧?”
“阿猛。”龍北開口警告,黑色鋼筆在紅木桌麵叩叩敲了兩聲,抬頭對陳山野說:“野子,你也收回去。”
陳山野咬了咬牙,閉上眼,壓下了被焦急催生出來的怒火和戾氣。
他深呼了幾口氣,再睜開眼時恢復了些許清明:“抱歉,是我著急了。”
再回頭和曹猛道歉:“猛哥,抱歉。”
曹猛雖然和陳山野沒到熟稔的程度,但既然龍北開口做了擔保,他也不會刻意和他過不去,嗯了一聲走回沙發坐下。
“這事要從幾個月前說起,市內有一個團夥到處賣冰……”
龍北把多個酒吧都出現過吸毒人員聚集的現象簡單告訴了陳山野,有些酒吧夜店撈偏的他們搭理不了,但也有一些酒吧隻想幹幹淨淨做生意。
瞎子那群人幹活低調警惕,客人篩選嚴格,加上後麵有一把“大傘”保護著他們,龍北已經不碰這行有一段時間,花了些時間才知道他們的操作模式。
“不光你的那個小老弟,還有其他代駕、司機……聽說有人將自己偽裝成外賣員送貨上門。”曹猛插了一嘴。
一隻隻螞蟻,聽從蜘蛛的指示,將冰塊搬運到城市各處。
螞蟻太渺小,太普通,隱在城市裏不受人注目,卻無處不在。
鍾芒的暴露是因為隔壁酒吧有一個道友起了毒癮,竟跑到酒店廁所準備溜個冰,被酒吧負責人逮住後問話問出來的,那道友認得送冰的男人之前幫他真代駕過,還塞了張名片給他,巧的是他錢包裏還留著那張名片一直忘了丟。
“野子,我相信你不知道這件事。”龍北站起身,平視著陳山野眼裏的驚濤駭浪:“你找到他,讓他去自首。”
陳山野手指攥緊又鬆開,除了空氣沒有別的能抓住。
這不是他一句“我不知道鍾芒在做這勾當”就能過去的事,是他把鍾芒帶到這個城市帶他進這個行業,他有責任得看好他,不讓他行差踏錯。
陳山野希望,他還能有機會將鍾芒再一次從水裏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