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奇道:「我清晨雖起得早,但晚間睡得也早,如何會困?」

「可你晚上……」蕭槿羞於啟齒,說到一半又頓住。

自從發現她有了身孕之後,他們就暫止了房事。事實上,三年孝期內,他們行房的次數都很少,他多數時候都比較克製,那回把她按在小樓裏幾番顛鸞倒鳳算是放肆了。

等期滿除服,他們才恢復了從前的狀態。然而沒過多久,她就發現自己有孕了。

於是他又要開始克製了。

孕期前三個月和後三個月不能同房,不過他若是真憋上兩三月大約會憋出內傷來,而他逐漸發現她的手柔柔嫩嫩的很好用。於是晚來兩人躺在床上耳鬢廝磨說私話時,他有時候會忽然抓住她的手往下引。

她一見他這舉動就知道他要作甚,爭奈她氣力小,掙脫不能,隻好一麵聽他喑啞著嗓子哄她說一會兒就好,一麵由著他拽著她的手上上下下胡來。她又羞又窘,臉跟手都要燒起來一樣,但他並不肯放過她。

蕭槿禁不住抿唇想,還好他盯上的隻是她的手。

等飯菜上齊,衛啟濯命人去將兒子叫來,轉過頭對身畔的蕭槿低聲道:「晚上那事兒還是不要提了,兒子即刻就來。」

蕭槿默默拿起筷子,問道:「你有沒有想好明日去哪裏?」

「哪裏人多去哪裏。」

蕭槿一怔:「這話怎麼說?」

「你新裁的衣裳跟新打的首飾這麽好看,穿戴出來自然要讓更多人瞧見。」

蕭槿聽他提起這個,抬頭幽幽看他一眼。他當初求親時就跟她說過,他自己四季各兩套衣裳有的輪換就成,但是她可以隨意使錢。她原本也沒當真,但是他後來居然真的開始實踐。

她不可能真的讓他一季兩套衣裳湊合著穿,尤其這兩套裏麵還要算上公服。她覺得如果那群屬官看見他們的惡毒上司一抬手露出了裏麵一塊補丁,一定會驚到懷疑人生。

於是她拉住他堅決要給他找個裁縫多做幾套衣裳,他就望著她笑得意味深長:「我裁那麽些衣裳可不能隻讓霽哥兒一個人拿去傳家,所以我的衣裳越多孩子也要越多,我們還是要多生幾個。」

果然全是套路。

她問他若是生了女兒怎麽辦,他悠悠地說可以拿給外孫穿,到時候跟孫兒們一起分了。

蕭槿陷入了思考。

衛啓濯如今是宰輔,將來是國公,爵祿上頭已高至極點,他的東西拿去傳家確實沒毛病。隻是她有些無法想像孫輩們全穿著他們祖父外祖的衣裳聚在一起是個什麽情景……

這回出遊是衛啓濯先提的,日子也是他選的,蕭槿覺得他八成是提前讓欽天監的人看了天氣,前幾日還不陰不晴的,又總刮冷風,到了出遊前一日就日頭大好,翌日更是晴空萬裏,很有些「忽如一夜春風來」的意思。

衛啟濯選的地方是京師東郊。東郊除有山水林巒之外,還有大片的田地與蘆葦蕩。

不過蕭槿想到蘆葦蕩就打住了思緒。她永遠也忘不了他那次把她按在蘆葦蕩裏這樣那樣的情形,她覺得她好像無意間爲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自那回之後,他就總哄著她往小樹林蘆葦地之類的地方去。車震也是有一就有二,她有點擔心他之後會發展到馬震這個領域。

她前世總覺他通身禁慾氣息,看來當年果然還是太年輕。

這回出遊,一家三口同乘一輛馬車。蕭槿從蘆葦蕩的事上收回心神後,瞧見父子兩個上車時竟然一人提了個竹筐,忍不住問這是要作甚。

兒子乖巧地抱過衛啓濯手裏的筐,跟自己那個稍小一些的筐一道擱到了幾案一旁:「爹爹說娘親愛嚐鮮,開春野菜又多,要多挖一些野菜回去。」說著又是一頓,轉頭看向衛啓濯,「爹爹,兒子不會掄鋤頭……」

衛啟濯一拍兒子腦袋:「不要緊,爹爹教你,爹爹給你備了個小鋤頭。」

兒子點頭應好。

蕭槿低頭沉默。

在掄鋤頭這件事上衛啓濯確實可以指導一二,畢竟他從前不僅挖過野菜,還挖過地瓜……算是有經驗的了。

今日天氣和暢,遊人眾多。東郊也有廟宇,他們出發得又晚,因而途中不乏自廟中進香歸來順道來採花賞景的女眷。

女眷們的目光但凡觸及衛啟濯便都是一滯。京畿無人不知宰輔衛大人神貌昳麗華盛,無人可出其右。眼前這位直將無邊春光都比下去的美男子,想來就是當朝宰衡了。

眾人俱將目光聚於美男子身上,美男子卻在漫山遍野找野菜。

蕭槿眼瞧著衛啓濯領著兒子在山麓那邊轉悠,周圍的遊人也不知是看他看待的還是對他奇怪的舉動過於詫異,視綫皆悄悄追隨著兩人。

蕭槿放下簾子,深吸一口氣。

要不了十年,兒子出門大概也是這個陣仗。隻是不知道兒子長大之後像誰多一些了。

不過這麼多人圍觀他,她心裏有些不悅。

蕭槿綳臉少頃,正想將他叫回來,就見他一路折返回來,上來親自爲她披好披風,扶她下了車。

蕭槿走了幾步又頓住,不豫道:「咱們還是換個人少的地方比較好,我不想讓他們總看你。」

「那我抱著你過去,酸死他們,讓他們妒忌你。」

蕭槿麵上一紅,微微撇嘴鬆開他的手,徑自去找立在山麓樹下的兒子。

衛啓濯追上來,伸手來拉她,但她故意側身躲了開來。他讓她等他一等,她反而步子愈快。

衛啟濯突然停步蹲下身來。

蕭槿發覺身旁的腳步聲沒了,步子止住,轉過頭就瞧見衛啓濯蹲在草地上望著她。

他見她看過來,即刻朝她伸出手:「你夫君掉到地上了,快快過來撿起來。」

蕭槿怔住。

她一時無措,又留意到周遭衆人有意無意地停步往他們這邊掃,又羞又窘,麵上更紅,上前小聲讓他快些起來。

「我掉到地上了,自己起不來,隻有你來撿我才能起來。」衛啓濯又將手往她跟前伸了伸。

他這樣蹲著,她一低頭正能對上他的目光。他即便是蹲身的姿勢,也顯得意態灑落,風神翩翩,舉手投足之間,四野山水失色。

他的辭色亦不勝柔和,這般仰頭看她,宛如當眾求婚。

「快來撿我。」他又朝她揮揮手。

蕭槿麵上的酡紅已經蔓到了耳朵根。她根本不敢看四下眾人的反應,磕磕巴巴道:「你……你先……你先起來。」

「你若是不來撿我,我就要去抱你了,」衛啓濯收回手盯著她,「你自己選一個。」

蕭槿看向遠處的兒子,卻見兒子已經自動自覺地背過了身去。她心中暗嘆,她夫君這耍流氓的手段但凡被兒子學去一半,將來絕對不愁拐不回個媳婦。

蕭槿踟躕一番,終究是紅著臉伸出手將衛啓濯從地上撿了起來。她以爲這樣就好了,預備抽回手時,但被他緊緊拽住了手,根本掙不脫。

蕭槿嗔瞪他:「我不是把你撿起來了嘛?」

「但你還是不高興,所以我們還是要酸死他們。我們相攜著走過去好不好?有我在,我看誰敢說什麼。」

他的手修長有力,暖意融融,蕭槿每回被他握住手時,都覺心頭仿佛淌過一泓溫煦春水,莫名安定。

但眼下被這麼多人圍看著,她著實窘迫。

衛啟濯見她實在羞赧,低頭望她:「你不讓我當眾抱你拉你,那我待會兒為你歌吟一首,如何?」

蕭槿愕然抬頭:「你不是不會唱歌麼? 」

「我何時說我不會唱歌的,」衛啓濯一麵說一麵引著她往前走,「我們過會兒尋個僻靜的地方,我唱給你聽。放孔明燈那回沒有唱是因爲當時人太多,我臉皮太薄,不好意思。」

蕭槿嘴角一抽,心道你是認真的麼?

她完全看不出這個傢夥跟「臉皮太薄」這四個字有什麽關係。

四周的女眷都看得心有戚戚焉。眼前這位衛四公子的容貌和權勢單拎出來都是無雙的,何況是集於一人之身。更難得的是,這個人還專心一意。

被這樣一個人捧在手裏寵著愛著,蕭夫人何其有幸。

遠處的謝元白等人也已經集體看懵了,但他們想到的是另外一樁事--方才那個賴在地上等著媳婦來拉的人真是他們威震朝野的宰衡大人?

他們今日也是見天氣好出來縱馬遊春的,隻是不想出了城門不多時就瞧見了衛大人的身影。原想上去寒暄敘禮,但沒想到衛大人竟突然蹲到了地上耍無賴。

謝元白嘆道:「怪道宰衡昨日瞧著比素日和善,原是今日要跟夫人出來遊玩。希望往後宰衡能跟夫人多多出來走動。」

江辰目露惘然,爲何他總覺著衛啓濯在蕭槿麵前的這副情狀有些眼熟?

蕭槿與衛啟濯並肩漫步,往山麓那邊行去。蕭槿見他們到得近前時兒子才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故意問道:「方才都瞧見什麽了?」

兒子迷惘道:「娘親在說什麽?」

「那你轉過身作甚? 」

兒子恍然:「適才騁目遠眺,望見林中有鹿數隻,憨態可掬,兒子目光相隨,看得出了神。」

蕭槿往那邊瞥了一眼:「鹿呢?」

兒子扭頭一看,驚詫道:「呀!不見了。」

衛啟濯伸手拍拍兒子腦袋,兒子摸摸腦袋,認真道:「爹爹該教兒子掄鋤頭了。」

蕭槿心道可以的,先裝傻再岔題,越發機智了,果然父子兩個狼狽爲奸。

父子兩個各自拎著自帶的鋤頭跑去挖野菜時,蕭槿坐在小廝搬來的圈椅上看著。

容貌氣度真是太重要了,衛啓濯即便是掄鋤頭,也像是貴介公子來體驗生活的。她竟忽然有點想看他搬磚的樣子。

陽光柔煦,她胡思亂想著靠在椅背上坐了少刻,便又開始犯困。正此時,幾位麵善的世家夫人上前來,陪著小心說過幾日預備擺宴,詢問她是否願意屆時賞光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