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爽帶著裴振寧和秦曉幾個主管人員一起走出來,頓時吸引了許多道視線。喧囂躁動的人群稍稍安靜了刹那,然後,顧爽清楚地看到,人群中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高喊了一句:“你們掌握著治療癌症的方子,卻眼睜睜看著這麼多癌症病人生死折磨,你們就不覺得虧良心嗎?”
立刻,又有幾個附和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了出來。
“是啊,是啊,你們也太不顧人性命了,不怕損了陰德嗎?”
“你們就不怕報應嗎,你們就不怕你們家人都得了癌症嗎?”
……
這幾句話,可謂惡毒至極。
可那些癌症病人的家屬卻被他們鼓動地又躁動起來,有些仍舊隻是哀求,有些則揮動著拳頭,滿臉怒色,眼瞅著下一刻就要衝上來動手搶了。
與此同時,人群中有人打出了一道橫幅:讓我們活下去!
白色的橫幅上,用紅色的染料寫著幾個大字,淋漓的紅色,仿佛血液潑濺上去一樣,猙獰地,帶著一股子煞氣!讓人喘不過氣來。
顧爽眯了眯眼睛,推開護在她前邊的裴振寧和王長東等人,隨後拖過一張椅子,抬腳站了上去。
“各位大叔大媽,兄弟姐妹們,你們家裏有病人受著病魔的折磨,你們迫切地想要把他們的病治好,這個心情我理解,但是,這麼激動是沒用的啊。人這麼多,這麼混亂,我們即使發放物資,也沒有辦法啊。還有,你們知道是什麼東西能夠治療癌症嗎?即使你們真的能夠衝進來,那又有什麼用?不要受一些人的煽動,我們冷靜下來,把資料填一下,我保證,在三天內核實完畢,並將你們所需的物資發放到你們的手中……”
隨著顧爽大聲喊話,門外騷動的人群漸漸冷靜下來。
“別聽她忽悠人,她這是騙著咱們回去呐!……”挑撥的聲音再次出現。
顧爽沒讓他說完,立刻高聲道:“這裏是我的家,有我的父母孩子,有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種植園養殖場,我把你們騙回去做什麼呢?難道我能撇下父母孩子和偌大的家業跑路嗎?不能,也不會!你們也看到了,我這些東西帶不走呀。但是,你們也要給我們一個時間,準備發放的物資吧?還有,請叔嬸兄弟們看清楚,不要受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攛掇,我顧爽在這裏保證,三天,隻用三天,就一定會把物資送到你們手上……當然啦,物資有限,先登記的人肯定要先得到。後邊登記的,很有可能要排到第二批、第三批去……”
顧爽說的誠懇,加之又聽到先登記的先得,好些人立刻走到安保人員設在門口的桌子前,伸手從鐵門中拿過本子和筆,填寫起來。
人類的從眾心理什麼時候都存在,特別是這種無從選擇的時候,從眾,往往就成了最直接最簡單的選擇。
見到有人去填寫資料,立刻就有人跟上。漸漸地,喧騰的人群安靜了下來,那幾個叫囂的人就顯了出來。
已經連續兩天過來維持秩序的幾個民警趁著人群不注意的時候,出了大門,後邊又上來數十名全副裝備的武裝警察,把那幾個想腳底抹油的人的後路給截斷,兩廂包圍之下,很快,五個煽動者被擒。
這邊,安保隊員們也出了大門開始維護秩序,讓登記的人排起隊來,不要擁擠。
等人群真正安靜下來,秩序下來,李剛帶著兩名安保隊員在門口張貼了一張告示,內容是癌症患者登記不一定要到天澤公司來,還可以在公司網站上登記。登記資料填寫提交三天內會核實,然後,會根據登記先後發放藥品。
至此,那些記者們也很有些掃興,原來還以為能有什麼混亂發生,捉個頭條呢,沒想到,沸沸揚揚的一場鬧劇這麼快就收了場。
不過,也有機靈的,立刻捉住了‘治療癌症’的字眼兒,要知道,現在癌症可是世界上導致人類死亡的頭號殺手,國內每年就有幾百萬人罹患癌症,而且,隨著環境汙染的逐步加重,罹患癌症的人數還在逐年增加,發病年齡也越來越低,很多嬰兒、幼兒、兒童,或者豆蔻年華的少年少女,就因為癌症,從而失去了原本應該有的生命的鮮活,在重重病痛折磨下,最後絕大多數會夭折,帶著遺憾,帶著不甘,帶著親人們的心痛和哀傷,過早地結束這一個短暫的生命旅程。
接下來,又有人過來,卻沒能再聚集成眾,大多數人了解了情況後,就填寫了資料,也有些當即返回。家裏還有病人要照料,上網也能申請,就沒必要在這裏多停留了。
一場風波看著就這樣過去了,顧爽自己都覺得僥幸。好在,那些病人家屬大多還是沒有失了理智的。而且,很多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來這裏祈求,更多的或許隻是要一個許諾,一個心安,其實並沒指望真正拿到治療癌症的藥物吧!
當然,顧爽也不是撒謊。
三天時間,核實過情況屬實之後,就按次序選擇了病例開始發放血果口服液。正好,口服液的第三期臨床要做,這些人簽署了一份協議之後,就可以免費拿到藥品。他們要做得隻是每周反饋一下病人的病情。
第三期臨床原定計劃是五百例,因為這次事件牽涉比較廣,臨床試驗的名額不得不一加再加,最後擴大到了兩千例。後來的,天澤公司也給予了詳細的解釋,藥品三期臨床兩個月後就能上市,到時候,就可以直接在指定藥店購買了。
那些小報記者也有些出了一些報道,但在顧爽和談瑞林的努力下,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圍堵的人群散去,兩名幫傭大嫂回來了,王瑞麗則開始每天去農大盯著裝修房子。因為裝修比較簡單,劉勇派的人手也充裕,隻用了不到十天就裝修完畢。顧爽送給王瑞麗一盆重瓣茉莉和一幅蘇繡雙麵繡屏風,畫麵繡的是粉紅粉白的海棠花,嬌豔濃麗,同時也生機勃勃。王瑞麗喜歡的不行,正好搭配著定製的手工雕花隔扇上,給簡約的房間裝修添了濃麗鮮豔的一筆。
王瑞麗的房子裝修好了,還需要再通風些日子。
天氣卻突然變化,下起雨來。先是淋漓的細雨,接著是大雨瓢潑。天仿佛被捅破了,雨水下來沒完沒了的。稍稍停那麼一次,也非常短暫。
低窪處已經開始積水,打開電視,說的都是那個城市內澇嚴重,哪個城市因為積水過深,有車輛開進立交橋洞熄火,造成人員溺水死亡。南市那邊也不斷傳來消息,市中心許多街道因為內澇嚴重,街道上積水很多地方都達到了一米多,立交橋洞中深達兩米甚至更深,道路上的下水口都成了噴泉,下水道的汙水翻湧上來,順著街道蔓延到各處,臭氣熏天。街道兩旁許多房屋都被水淹了,許多樓房的一樓也進了水……
聽慣了幹旱的南市乃至S省,甚至整個華北地區,全線出現洪澇災害。
其他地區下雨過多,不過是淹了農田淹了道路房屋,但是緊鄰黃河的南市,卻受到了這條多少年被和幹旱斷流聯係在一起的母親河的威脅。
顧爽站在黃河大壩上,看著眼前拓寬了無數倍的黃色河水,原本隻在河底苟延殘喘的河水,如今已經漫過了河灘,淹沒了河灘中的耕地、林木,水平麵直逼大壩的邊緣。
渾濁的河水,不再是靜靜地流淌,而是裹挾著大量的白色泡沫,還有許多被水流衝起裹挾著的樹枝雜物,甚至,顧爽親眼看到一頭腫脹如牛的死豬在她不遠處漂過……
安靜了多年的黃河,再一次醒來,翻轉喘息咆哮,發出一陣陣讓人戰栗的聲音,來宣示著它的力量!
曆史上無數次改道,無數次泛濫,淩汛、桃花汛、麥收汛……這一條孕育了民族文明,並被譽為母親河的河流,卻屢屢狂暴肆虐,淹沒了大片的農田和生命,並讓無數人流離失所……
多年來的幹旱少雨,人們習慣了缺水,也忘記了曆史上這條最是狂躁的河流的暴虐,南岸河灘還好,僅僅有很少的開墾耕種,北邊河灘卻非常寬闊,大片的沉積土地被開墾成了良田,種植了莊稼和樹木,還有許多小村子漸漸地在黃河北邊的河灘上落戶……顧爽站在南岸堤壩之上,透過密集的雨絲,看不到北岸的情況,但她卻知道,那些河灘村落的村民已經被疏散撤離,並在北岸的河堤外側搭建起了帳篷。
顧爽腳下踩著公司員工們連日連夜來搬運壘砌的沙袋,目光穿不透雨簾,但她的察看能力放出後,卻可以看到,延綿無盡的河堤上,駐守著無數護堤的人,有子弟兵,有從各個村落單位調集來的青壯。
黃河河水水位連續多天上漲,若是再持續上漲的話,再進一步能做的,就隻有最後的一個:泄洪!
河北岸,雖然經濟相對落後,卻人煙稠密,大片的農田和密集的村莊,人口遷移難度非常大。河南岸,省會城市不容有失,而西郊這片原來的荒山丘陵和相對獨立的地域特征,卻成了最好的泄洪區域。
“這雨再下下去,就又要扒口子放水了……”王鎖柱老人昨天告訴她,解放前,這裏不止一次泄洪,才有了河堤南麵那一大片沙土地,那都是泄洪衝擊而成。
過去,這裏是一片荒山,隻有寥寥幾個村莊,可如今,緊靠著黃河南岸的堤壩,天澤公司已經建成了數十個水產養殖池塘,再往南,是數個大型的養殖場,上十萬隻雞鴨,上萬隻牛羊……還有蓊鬱繁茂的種植園,一旦泄洪,隻怕也會刹那間毀於一旦。
抹把臉,甩去一手冰冷的雨水,顧爽從黃河大堤上下來,再次指揮人投入到加固排水保水產養殖池塘的工作中去。
連日的大雨,讓一個個養殖池塘、湖泊都漲滿了水。大雨未停,若是加緊維護,一旦池塘溢水,養殖的魚蝦就會順水逃逸,造成的損失將不可估量。
還有一個讓人擔憂的事情,由於連日大雨,大量的雨水流進池塘的同時,也將周邊的泥沙雜物帶進來,這些東西很有可能把治病菌帶進池塘,引起魚蝦的大批死亡。
顧爽一邊順著池塘察看情況,一邊心裏發苦。
當初選擇在這邊進行水產養殖,隻考慮到了挨近黃河便於引水了,可卻忘了,一旦遇到大水肆虐,這邊也因為地勢低窪,無處排水。現在,每個池塘裏都有兩台大功率抽水機不停的工作,卻仍舊抵不過大雨瓢潑,池塘的水仍舊在一點點增多。
“顧總,您的電話!”一名員工出聲提醒。
顧爽愣了愣,對那個叫不上名字來的員工略略點了點頭,從雨衣下摸出手機,按下接聽鍵:“你好,我是顧爽!”
下著大雨,又是匆匆忙忙的,顧爽也沒看手機顯示屏上的來電顯示,接著,她就聽到話筒中傳出來一個熟悉的又略帶沙啞暗沉的聲音:“小爽啊,我是鄒凱斌。”
“哦?哦,鄒市長,你好,你找我有事嗎?”顧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聲音也不自覺地帶出幾分冷淡來。
當初,剛剛認識鄒凱斌的時候,雖然知道這位能夠年紀輕輕就爬到高位,一定不是表麵上那麼表現出的那麼清朗幹淨,但總的來說對這人並沒有多大反感。直到,外界流傳出他們兩個人的曖昧傳言,顧爽稍稍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言行,卻並沒有多想。隻是,後來先是王瑞麗登門問罪,後是親眼看到夏菲菲和鄒建斌之間的曖昧,再到和王瑞麗熟悉起來後,真正了解了這個女人的付出和不易,顧爽對這個男人的觀感一步步轉變,即使再看到他仍舊儒雅仍舊端正的舉止言行,也已經被她打上了一個偽君子的戳記。
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說的就是這樣的人吧!
“小爽啊,”鄒凱斌似乎有什麼苦惱無法訴諸語言似的,語調更加壓抑了,卻仍舊盡量保持著平靜的聲音道,“你瑞麗姐在你那邊,讓你受累了。你看看,能不能勸勸她早點兒回家,孩子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我這些天又得天天泡在防汛第一線,家裏連個人都沒有,孩子連飯都吃不上了啊……”
顧爽忍不住撇嘴,王瑞麗的兒子上的是寄宿學校,王瑞麗雖然搬了出來,但每個周末都會去看兒子,上一個周末還帶著兒子在顧爽這邊住了兩天,直到周一早上才送去學校,怎麼就成了孩子在家沒飯吃了?嗬,聽這話說的,好像他在家天天照顧孩子似的!
不等顧爽說話,鄒凱斌又在電話裏說開了:“小爽啊,有些事我是真的不想說出來,你瑞麗姐脾氣不好,但心地不差,她就是接觸社會少,性格中還保留著幼稚的一麵,做事衝動,不太考慮後果,其實,我知道她是真心關愛我和孩子的,你勸勸她,氣消了就回來吧,不要再耍孩子脾氣了,孩子需要她這個媽媽啊……”
脾氣不好?心底不差?不想說出來?
顧爽幾乎要罵娘了!
尼瑪啊,脾氣不好,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搞女人?
不想說,尼瑪的這一大通都是放屁啊?!
知道王瑞麗時真心,知道那個傻女人是真心,你就這麼任意踐踏糟踐啊?還擺出這麼一副君子坦蕩蕩的嘴臉來?尼瑪的,愛孩子是一定的,可你這種渣男有啥好愛的?當初愛了,那是瞎了眼,如今看清了,還回去讓你繼續糟踐?那才是瘋了!
好不容易把滿腔的怒火壓下去,顧爽冷淡地道:“鄒市長,這些事情是你們自己的事,很抱歉,我說不上話!我在大堤上搶險,就不和你多談了,再見!”再不相見!
說完,顧爽就掛斷了電話。然後,狠狠地咒罵了一聲,把手機泄憤似的塞進口袋,抄起一個沙袋,朝著一處有些鬆軟的塘堤走去。
被掛了電話的鄒凱斌握著話筒麵色冰冷,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地將電話聽筒放下,這才將胸中的一口氣吐了出來。
摸出一根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層層煙霧中,鄒凱斌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閃過一抹凶狠的光芒。
當初,這個女人隻是因為出眾的容貌走進了他的視線,讓他意外的是,這個女人居然做出了一番成績,連他的政績也跟著沾光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如果僅僅如此,也就罷了。他最多就是用一貫熟練的手法,示好、給些小甜頭、小方便,將她拉上自己的床;可沒想到,這個女人壓根兒心思倒是高,以一個離婚帶孩子的身份,居然攀上了鄭家三少,還正大光明地嫁入鄭家成了鄭家三少夫人。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策略,漂亮的女人他還能缺了?但是打上鄭家烙印的女人,就不是他能肖想的了。不但不能肖想,他還迅速地變曖昧成端正,甚至有些不過分的阿諛,並且真的讓他成功地借助這條線搭上了鄭家的大船,由此,他也成功地提升了幾步,眼看著馬上就可以進入省委,再進一步就能成就封疆大吏了,說不定還是建國後最年輕的封疆大吏。在這節骨眼兒上,顧爽作為他和鄭家最直接的聯係紐扣,他自然不能得罪她。
卻偏偏,那個沒腦子的蠢女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和他翻了臉,還好死不死地跑到顧爽那裏去……雖說,現在社會上,養小三,搞情人根本不新鮮,扒拉扒拉沒幾個幹淨的,可表麵上的形象還得維持啊。
離婚不算啥,可關鍵時刻離婚,再爆出醜聞的話,還是會影響他的政治生命的!
鄒凱斌心裏無比煩躁,但他的臉皮卻早已經鍛煉到了波瀾不驚。他夾著煙,慢慢踱到窗前,透過巨大的窗玻璃,看著外邊如注的雨水,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內心裏卻在飛快算計著,怎樣才能讓那個蠢女人乖乖回來,怎麼樣才能把這一步走過去。
機遇,同樣也意味著危機。
他想要入主省委,與他抱著同樣目的的人可是大有人在。他抱上了鄭家的大腿,可其他人的後台也不可謂不硬。更何況,眼下他這個後台說不定還會一旦逆轉,成為鎮壓他的五行山!
瞳孔驟縮,鄒凱斌將燃燒殆盡的香煙按在窗台上的一盆精致嬌豔的蘭花裏,用力地撚了撚,然後,臉上一片風淡雲輕地把煙蒂放到房間中的小廢紙簍裏,這才施施然地在辦公桌後邊坐下,略略一頓,打開最隱秘的一隻抽屜,拿出一張黑色的名片,看了一眼,撥通了電話。
如注的大雨終於稍稍收斂了些,陰沉的天空微微地透出一絲光亮。
顧爽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家門,脫去腳上的雨靴,裏邊早已經灌了半下雨水。將雨衣脫下來,掛在門口的衣架上,顧爽低頭看了一眼泡的慘白的腳,也不穿拖鞋了,赤著腳走進了房間。
“噯,怎麼弄得這麼濕啊,你爸爸和顧彬不是都去了嗎,你就在家裏歇會不行嗎,非得跟著上河堤,要是真的有事兒,你個女人家能頂上啥事……”顧媽媽一看顧爽狼狽的模樣,立刻拿了條幹毛巾迎上來,一邊嘮嘮叨叨地數落著。
顧爽沒力氣鬥渠,更沒力氣回嘴,朝著顧媽媽咧咧嘴,徑直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穿著雨衣,但雨太大了,身上根本沒有一絲幹燥的地方,衣服濕冷冷地貼在身上,吸收著所剩不多的熱量和體力,讓她每一步走的都特別艱難。
放了熱水,把自己的身體浸入溫熱的水中,顧爽長長地籲了口氣,然後閉著眼睛靠在浴池,感受著身體隨著水的溫熱一點點暖和過來。
本來就浸了冷水,顧爽也不敢泡太久,覺得身體裏的寒氣散的差不多了,就起身離開了浴池,將身體擦幹,拿了一套舒適方便的棉質半袖半褲穿上,然後弄幹了頭發,並用套圈固定在腦後,整個人瞬間從出浴的慵懶變得爽利起來。
連續下了十多天的雨,土壤中的含水早已經飽和,導出的溝渠也早已經滿溢,就連平時清淺的大青溪,這幾天也成了一道湍急的激流。野鴨塘也失去了平日的平靜無波,迅速漲高的水位,已經湮沒了周邊的河灘和蘆葦叢,一米多高的蘆葦叢隻露著一層短短的綠色枝梢,再繼續滿溢下去,恐怕離野鴨塘最近的王家營子村,很有可能遭到塘水漫灌……
顧爽下了樓,顧媽媽已經把午飯擺上了桌。
“快來吃飯,淋了雨水,我給你熬了薑湯,先來喝上一碗去去寒!”顧媽媽一看到顧爽就出聲招呼著。
有兩個幫傭大嫂在,二寶三寶都有人不錯眼地盯著,倒是不怕倆小子再溜號了。
顧爽答應著,匆匆走過去,親了親睡得香甜的倆小小包子,端起顧媽媽盛好的薑湯,吹著一口口喝下去,登時就覺得一股熱熱的暖流在胃裏散開,湯喝完了,已是出了一身汗,渾身卻舒爽多了,剛剛泡澡,已經祛了大部分寒氣,這一碗薑湯下肚,僅剩的一絲寒氣也被祛除了。
“媽,我吃完要去養老院看看,那邊兒地勢低,我去看看情況,把老人們挪個地方……我先吃了哈!”說著,顧爽就自行在餐桌旁坐了,拿起一個饅頭,就著菜大口大口地,很快吃飽了,打聲招呼,穿了雨衣和仍舊濕濕的雨靴,再次出了家門。
“噯,噯,你換雙雨靴啊……”顧媽媽在後邊吆喝了兩句,顧爽卻已經走出大門走遠了。
顧爽開了輛越野車,急匆匆趕到養老院。
養老院蓋在大青溪旁邊,處於山穀的低窪處。自從下雨,顧爽每天都要來看上一兩遍,讓她慶幸的是,雖然養老院的地勢低窪,但因為靠近大青溪,排水相對暢通,其他好多地方積水了,養老院裏卻一直沒事兒。
今天,顧爽再次趕到養老院時,老遠就看到白花花的一片水,都分不出大青溪的溪水在哪裏了,溪水和外邊的水已經連成了一片。
她心裏一陣焦急,這麼大的水,養老院裏一定進水了,那些老人們身體本來就弱,現在怎麼樣了?她都有些埋怨起自己來,前幾天就不應該聽老人們的推托,早把老人們轉移到地勢高的地方就好了。
等她的車子在養老院門口停下,顧爽不僅有些愣了。養老院的大門口,居然壘起了一道很堅固的沙袋防水小堤壩,而壘堤壩用的沙袋很奇怪,居然是一些舊衣服,舊褲子縫成的袋子……
她想著給這些老人們一個豐裕安詳的晚年,沒想到,老人們也有想證明自己不是廢物的希望。他們這麼做,一來是不想給顧爽增加麻煩,更多的可能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是毫無是處地天天坐吃等死。
抬頭揉了揉鼻子,顧爽下了車,直接走進養老院的大門。
經過一番勸說之後,顧爽勸動老人們答應跟她去新的房子裏麵住。這一次,顧爽沒有再心存僥幸,她幹脆把老人們直接搬遷到市區的一棟房子裏。真的水大了,種植園也不保險,而作為省會城市的南市,則基本上沒什麼危險,至少泄洪會避開市區。
老人們帶了行李坐車走了,顧爽帶著人將養老院一層的東西都搬到二樓的房間裏,又在大門口增加了一些防汛沙袋,這才匆匆趕到市區看望老人的安置情況。
房子是劉長洲開發的一套別墅,因為麵積太大,要價高,所以最後剩了兩套在手裏,顧爽恰逢其會地看到,就順手買了下來,給顧彬了一套,自己留用一套……當然,顧彬如今也是不小的老板了,購買這套房子的款項也都是他自己出的。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娶媳婦的房子要花自己掙的錢。嗯,人家也是個有誌氣的四好青年!
老人們安置妥當了,顧爽去了一塊後顧之憂,看過老人們的情況之後,又匆匆趕回來,去了聯合小學和村子裏查看情況。聯合小學的麵積不比養老院大多少,但地勢低,那些老師們顯然也沒有人知道做防汛工作,等顧爽幾個人感到的時候,校園裏已經是一片白花花的水,已經和外邊的大青溪連成了一片。孩子們不知煩憂的年齡,也不覺得害怕,樂顛顛地踩著小凳子,聚攏在教室門窗後邊,嘻嘻哈哈看雨呢!
顧爽的車子一停,小學的校長蔡愛芬就從辦公室裏打著傘迎了出來。
“噯,顧總,下這麼大雨,你怎麼來了?”
顧爽的目光在教室門口的沙袋上掃過,心中不由對學校的老師們多了些讚許,跟著蔡愛芬走進辦公室,幾名教師看到她也都站了起來。
“我就是看雨下的大不放心,過來看看。”顧爽抖抖衣襟上的雨水,在沙發上坐了。一名女教師衝了杯茶遞上來。
“蔡校長,我剛剛已經把老人們轉移了,這不過來看看情況,也和你們商量一下,要是雨再繼續下的話,咱們是暫時停課還是另找個地方轉移一下……”顧爽喝了口水,直接把自己來的目的說了出來。
蔡愛芬一臉感激,這間學校就是天澤公司出資蓋得,去年為了孩子上下學不方便,還給配備了兩輛校車,專門接送老師和孩子們。如今,下了大雨,顧爽自己的公司也有種種問題,卻還想著孩子們……實在是讓她這些老師們感動。
“顧總,孩子們眼看就要期末考試了,我們的意思自然是不想孩子們放假,不然耽誤了課,來不及補了……隻是……”顧爽這麼個不相幹的人都對孩子們這麼關心了,他們這些做教師的又怎麼能不為自己的學生負責?雖說,他們隻是小學,升初中九年級義務教育,沒什麼升學壓力,可也希望孩子們取得好成績。他們畢竟緊鄰省會城市,市級重點中學、省級重點中學好幾家,每年都有名額分下來,隻不過,鄉村的孩子們想要考上比較難罷了。不過,一旦能夠靠進重點中學,就能夠有更大機會繼續直升重點高中,能夠進入重點高中就學的孩子,重點大學還遠麼?三所省重點高中的升學率可是非常恐怖的,幾乎百分之七十的一本過線率,這在普通中學根本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呐!
顧爽來和他們商量,就是要一個意見,隻要老師們決定了,她就可以安排了。
天澤公司麵臨著重重危機不假,但安排這些孩子臨時換個學習的地方,還不算什麼。
“那,這樣吧,我聯係一下,條件完備的教室可能不太好找,但是找幾個安全寬敞的房間做臨時教室還不難。蔡校長和幾位老師覺的怎樣?可以的話,我這就安排,明天,就讓校車直接帶著老師和孩子們過去上課。”
蔡愛芬看了那幾名老師一眼,臉上都是滿滿的感動,“噯,噯,那就麻煩顧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