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比他們還要文弱(氣勢上)的兩人,才十一歲的嚴金把匕首遞給李休,嚴銀把匕首遞給周公升,兩人手不穩地接過。

「殺吧,不敢手刃仇人的人是孬種。」熊紀汪在一邊煽風。

李休握緊匕首率先走了上去,被堵住嘴的範三少全然沒了平日裏的惡霸氣勢,嚇得屁滾尿流,臉上全是淚。李休舉起匕首,喊道:「還我爹娘的命來!」匕首落下,血水噴出,周公升的眼睛被血水染紅了,雙手緊握匕首衝過去狠狠地戳了下去。一刀、兩刀、三刀……「還我夫子的命來!還我師娘的命來!還我師姐的命來!死吧!死吧!你去死吧!」

掙紮中的範三少漸漸沒了氣息,可是李休和周公升兩人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其他人麵色如常地看著兩人在那邊發洩,沒什麼不忍。他們早已習慣了血,這點血不算什麼。

回頭看了眼混亂的金陽城,駕著刻有範府標記的馬車,嚴剎綠色的眼睛裏閃過寒光,一個小小的縣令家裏的金銀財寶居然讓他裝了整整一車,難怪範家在金陽城能如此囂張。不過那都不關他什麼事,他要的隻有銀子。馬車行駛了一段路,嚴剎碰到了兩個人,他對那兩人道:「召集其他人上路了。」

嚴牟馬上竄入草堆裏,不一會幾名拿著兵器的人從草堆裏跳了出來。定眼一看,都是些半大不大的孩子,還有個約莫六七歲的娃娃。不過那娃娃卻是一臉的嚴肅,手裏握著一把小匕首。身上有傷的熊紀汪,全身是血的周公升和李休也出來了。

他們幫著嚴剎把裝著金銀珠寶的箱子抬下來。嚴剎已經找好了地方,他在每個人身上都裝了些銀子,然後一刀劃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痛拉著空車消失在樹林裏。隨後,嚴剎讓大家把箱子埋在一處極為隱秘的地方。

「老大?」熊紀汪忍不住出聲。

「等風聲過後再回來取。」

嚴剎在這裏做了記號,然後說:「上山。」

「是,老大。」

從金陽城內追出來的官兵們一路追著範家的馬車而去,可他們沒有找到縣老爺府裏丟失的銀子,隻在草堆裏發現了被人戳得沒了人形的範三少,還是依稀從他身上那件被血水浸透的衣服上證實他的身份的。範府上下誓言要找出兇手,可直到六年後他們被攻入城中的大將軍嚴剎下令抄家滅族時,範家人在臨死前才知道是誰殺了範三少,正是站在嚴剎身後的那兩名總是麵帶笑容的謀士——李休和周公升。

睜開眼睛,李休失神地看著床頂,這麼多年了居然又夢到了以前的事。新皇登基才不過半年,他每日忙的要死要活居然還有閑心去夢以前的事,看來他還是不夠忙。已經沒了睡意,李休掀被下床。坐在床上有發了會呆,他才披了衣裳出了臥房。站在院子裏,四月的京城依然有些涼意,李休索性在院子裏散起步來。

他和公升最感激的人是紀汪,雖然紀汪那人魯莽是魯莽了些,可如果不是他在「老大」麵前給他們求情,他們早就被一把火燒死了。隻不過他和公升誰都沒有想到跟著「老大」出走後會走到如今的這一步。就是九泉之下的爹娘也一定想不到他們的兒子會成為皇朝的丞相,李休對著星空笑笑,也許就連他們的「老大」也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皇上吧。在他們遇到「老大」,在「老大」又遇到那位名喚月瓊,什麼都不會做的公子後,他們所有人的命運就開始發生了變化。

曾經,他和公升為「老大」帶回一個累贅而略有不滿;後來,他們為那人死也不願出賣「老大」而心生敬畏;再後來,他們為「老大」苦苦壓抑對那人的愛而替「老大」難過;現在,他們為「老大」能與那人幸福的生活而由衷地祝福。

「哎……」李休突然有點寂寞,每日看著皇上與君候恩恩愛愛,無人之時,他也會羨慕。這麼多年來他沒有遇到什麼心儀的女子,也沒有那個心思。不知日後自己能不能找到與他相伴一生的人。心裏閃過一個人,李休的心怦怦直跳,然後搖了搖頭,把那個心思甩出去。

李休啊李休,你與他是朋友怎能胡思亂想?你可不能犯糊塗,不然你與他連朋友也做不成了。心裏有點酸澀,可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了那人每日與他在一起,習慣了那人總是冷靜地勸說與安撫。有他在身邊,他就如吃了定心丸。

「休。」

李休睜大眼睛,難道他想那人竟然想到出了幻聽?

「休,這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院子裏乘涼啊。不過現在可是四月天,乘涼還早了些。」來人走到他跟前,舉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怎麼了?」

「你怎麼來了?」李休吶吶地問。

見他有些心神不寧,周公升把他推進屋,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像過來瞧瞧你睡了沒。賦稅的事我還有些主意想聽聽你的意思。」

李休被動地進了屋,轉過身:「我剛才正在想你,沒想到你就來了。」話一出口,他才察覺如此曖昧,馬上尷尬地低頭祥裝整理衣裳。「啊,賦稅的事,你又有什麼好點子了?」

周公升愣了下,然後笑著說:「好點子倒是沒有,就是想和你聊聊。」

李休再抬頭時,臉上已是微笑:「正好我也睡不著,咱倆就聊聊吧。」沒有喚已經睡下的下人,李休親自泡了茶,兩人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樣,坐在一起閑聊。

天快亮時,兩人就賦稅一事又商討除了幾個更好的點子,準備今早向皇上稟報。周公升伸了個懶腰,苦笑:「一會進宮得抽個空補個眠。」

李休不停打哈欠:「我也是。」

周公升走到門邊,打開門,轉身對嘴巴還沒合攏的人說:「休,你我身邊都沒有什麼伴,要不咱倆湊合湊合彼此做個伴吧。」

李休驚愣,大張的嘴巴半天才合上。不過驚訝過後,他對等著他回答的人深深一笑:「這主意挺不錯。」

周公升也深深笑了:「那我明日就搬過來吧。」

周公升離開了李休的屋子,出了李休的府邸。這一日,兩人仍是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哪怕在一個屋裏做事都沒多少空說上幾句話。不過當天晚上,周公升卻沒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拎了個包裹搬進了李休的住處。

「啊?你說李休和公升他們兩個……」從黎樺灼那裏得到這個小道消息的月瓊吃驚不已。黎樺灼神秘地點點頭:「李府的人都證實了,不會錯的。」

「看不出來。」月瓊一臉不信,「平日裏真沒瞧出來。」

月瓊突然看向洪喜洪泰,兩人身子一鬥:「少爺?」有點心虛。

月瓊立刻又笑眯眯地說:「洪喜洪泰,中午吃餃子吧。」

「好。我們這就去準備。少爺想吃什麼餡兒的?」被嚇了一跳的洪喜洪泰定定心問。

「豬肉餡兒的,菜多點,肉少點。」

「好咧。」

兩人有些倉皇地走了。

「月瓊?」

月瓊湊過去小聲說:「我今早在洪喜的脖子上看到了紅點。」

「啊?!」

月瓊咪咪眼睛:「我覺得洪喜洪泰肯定也有不動聲色的地方。樺灼,你去探聽探聽。」

「月瓊,也許那時蚊子咬的。」黎樺灼確實被嚇到了。

月瓊搖搖頭:「憑我多年的經驗,絕對是人吸出來的。」

「那你幹脆直接問洪喜不就好了?」黎樺灼也想盡快知道真相。

月瓊小聲說:「我怕他給別人騙,你幫我查探查探,先不要打草驚蛇。」

「你說得沒錯。好,交給我吧。」黎樺灼鄭重地點點頭,有點擔心洪喜真的會給人騙。

晚上睡覺的時候,月瓊指尖在某人的胸口無意識地輕蹭,差點把某人剛剛平息下去的慾火又挑起來,而他卻毫無所覺。抓住月瓊的手,舒爽過後的嚴剎心情極好地問:「怎麼了?」

「嚴剎,你知道公升搬到李休府上的事嗎?」

嚴剎蹙了下眉:「知道。」

「呃……」月瓊猶豫地問,「要不要給他們操辦婚事呀?」

「不必。」

為啥?

「他們想成親自會提出。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操心旁人的事。」嚴剎摟緊月瓊,「睡覺。」

「他們不是旁人,是你的左右丞相。」月瓊不滿。

「除了我和兒子,誰都是旁人!睡覺!」嚴剎不高興了,他不喜歡月瓊的心裏有太多其他人。何況現在已經夠多了。

月瓊閉上眼:「你是皇上,好歹關心一下麼。問問他們要不要成親,若要成親的話,要早些準備。」俗話不是說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睡覺!」

「睡了睡了。」

第二日,厲威帝把他的左右丞相單獨叫到自己的禦書房,下旨:要麼自己回家成親;要麼由他下旨賜婚。李休和周公升毫不猶豫地選擇:「臣自己回家點根紅燭就行了,臣謝皇上隆恩。」要他們和君候、仁和候一樣丟臉?休想!皇上突然來關心他們的「婚事」,明顯是某位君候想趁機報復。

得知此事的月瓊很鬱卒,憑啥他們就能回家點根紅燭成親,而他就得那麼丟臉。不過另一件事很快勾走了他的不滿,一向遲鈍後知後覺的他發現他的洪喜洪泰要被人「搶」走了。

躲過一劫的李休和周公升回到府裏後相視一笑,然後抱在了一起。目前來說,這樣的擁抱就已足夠。兩人都不是感情太濃烈的人,隻是想找一個伴,陪自己度過一生的伴。抱了一會,周公升低聲道:「睡會吧。」

「嗯。」

床上,兩位累極的丞相相擁而眠,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怎麼睡了。至於誰上誰下,誰要誰的事等他們忙完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