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眾人並不知道的是,「福安舞」不僅是太子獻給皇後娘娘的壽禮,還是太子獻給國師胤川的壽禮。胤川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古幽就把他與娘的生辰定在了同一天。那一天,古幽行了兩次祝福禮,沒有人知道第二次他其實是對著胤川行的。

那一晚,胤川醉了,眼裏是差點沒克製住的淚,他在心裏不停地罵著小兔崽子。所有人都醉了,沒有人發現比狐狸還奸詐的國師一整晚都眼含淚水。胤川不知道古幽是不是仙子,可看了那曲「福安舞」後,他體內的蟲子整整三個月都沒折騰他。得知此事的古幽便常常在暗房裏給他跳「福安舞」。一直到古幽離開皇宮前,胤川體內的蟲子都沒有再折騰過他。

「那天晚上我在暗房裏等幽兒,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我就急了。幽兒從未遲到過,更不會一聲不吭地讓我等,我又不敢走,心想他是不是有事耽擱了?還是被太後娘娘發現了?等到天都快亮了,幽兒都沒來。我從暗道出來,想去幽兒的寢宮瞧瞧,哪知寢宮周圍全是護衛,太醫院的人進進出出的,我心知壞了。」

「朝中的大臣那時候隻有太師會進後宮,我的身份不方便。我偷偷出了宮,讓我的人去探聽消息。沒想到他們探聽回來的居然是古年那混帳東西強行闖入了練舞房。沒有人知道他對幽兒做了什麼,隻知道太後趕到的時候驚得差點暈過去。隻有古年、幽兒、太後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

「老臣活了這麼久,除了對那個老東西外,我還真沒折騰過誰。就是真正的胤川,我也沒怎麼折騰他。可那天我是真打算好好折騰折騰古年。我那晚去了古年的府上,一根根敲斷了他的肋骨,割了他一塊肉他都不肯說他到底對幽兒做了什麼。如果不是有人來了,那晚我絕對會把古年折騰死!」

說到這裏,胤川摸摸下巴,緩了緩道:「還好那時候沒把他弄死。好死不如賴活著嘛,活著才好玩。」可他的臉色卻是極為陰沉,聲音都異常可怖。「他碰了幽兒?」

嚴剎也是一臉的陰沉:「你把幽兒當成了什麼?!」感情還是不放心。

胤川很正經地說:「幽兒是老臣的寶貝疙瘩。比老臣體內的蟲子、長生不老藥還寶貝。」

他的回答並沒有令嚴剎滿意,嚴剎的眉心還是擰的。胤川又說:「其實我很後悔,如果我沒有讓幽兒替我保密讓他告訴太後我的身份,幽兒或許不會吃那麼多苦。」

「若那時太後知道我的身份,定會把他們的計劃告訴我。我就可以把幽兒送出京城而不必去找張天字那老酒鬼。那老東西喝酒誤事,記錯了接幽兒的日子,害幽兒失了音信,害我以為幽兒出事了,差點一夜急白了頭。要不是他是幽兒的外公,我定下蠱毒死他!」

「發現『幽兒』不再是原來的幽兒,我幾次潛入宮才知道幽兒丟了。我找了他整整一年也沒找到。幽兒是變了臉出去的,我又不知道他變了之後的模樣,就隻能盯緊太後那邊,沒想到一盯就盯了這麼些年。」

「去年初的時候太後那邊突然有了動靜,太師府也有了動靜,我就猜幽兒是不是找到了?可我又怕希望太大最後失望的時候我受不住,就一直按兵不動。皇上帶著幽兒進京的那晚,我尾隨太後和徐離驍發現他們進了驛館。太後和皇上從未有過交情,可那晚太後居然出現在那裏,我就猜幽兒極可能就在驛館裏。」

「不過我猜來猜去也沒猜到幽兒居然變成了皇上的妻。第二天看到他委屈地向我求救,我那個氣啊。他竟然把自己弄成了那副難看模樣,要不是他的眼睛沒變,我都認不出他來。再一看小妖的臉,我就肯定了,月瓊就是幽兒。怪不得找了這麼多年太後他們都沒找到幽兒,誰會想到幽兒被皇上藏起來了。」

「唉……」胤川失落地嘆了口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就是命!老天讓張天字喝酒誤事,然後把幽兒送到了皇上身邊。合該著皇上要遇到幽兒。老臣再厲害也不能與天鬥啊。」

「你很失望?」嚴剎的聲音冷了幾分。

胤川不怕死地點點頭:「有點。我有幾個小東西挺配幽兒,模樣又俊,我本來是打算等幽兒長大了讓他從那幾個人中間挑一個的。」

「砰!」嚴剎的大拳頭重重地落在矮桌上,直接砸出了一個洞。

胤川心疼地摸摸紅木的桌子,不滿地說:「皇上您跟老臣的桌子嘔什麼氣啊。老臣再失望也沒用啊。幽兒喜歡的是皇上,也不會因為誰的幾句話就改了主意。就是全天下的人說皇上不配他,那也不過是個屁。幽兒在皇上眼裏是愛到心尖上的妻;在老臣眼裏是疼到心坎上的寶貝疙瘩;在旁人眼裏他是模樣普通的君侯。這種事情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難道皇上會因為老臣失望就休了幽兒,找個門當戶對的?」

「砰!」又是一拳落下,胤川的肝都疼了。「皇上啊,老臣屋裏就這張桌子值點錢,您再砸就可以砍巴砍巴當柴燒了。」

「朕把你屋裏的家什全都換成紅木的。」

「哎喲,那多不好意思。」胤川馬上變臉,「老臣先謝謝皇上了。」

嚴剎放在桌上的大手握緊:「他沒有要了幽兒,但也僅止於沒有要。」

胤川的臉當即就變得猙獰:「古年那小子比我還變態,幽兒被他嚇得病了半年,他對幽兒用那些變態手段了吧?」

嚴剎的綠眸透著嗜血,胤川明白了,沒有再繼續問而是說:「幽兒被嚇病的那半年仍沒忘了與我的約定,我讓他安生養病,他也不幹。我拿這小兔崽子最沒轍,光顧著哄他了,也沒顧得上去收拾古年。後來幽兒病好了沒多久,我手下那幾個小東西有人出了事,我離開了兩個月,結果回來後幽兒就不是幽兒了,我那時候急壞了,四處找他,更沒心思搭理古年。」

「等我知道幽兒丟了,我就不準備折騰古年了。我當初不讓皇上殺了古年,一來他是幽兒的親叔叔,幽兒定不會喜歡他死在皇上手裏;二來,我不能讓他那麼輕易就死了。我知道自焚的那個『幽兒』是木果果,見古年都快瘋了,我心裏那個樂啊。」

「我給古年下了蠱,讓他越來越變態,讓他連自己的親閨女都上,讓他喜歡被人玩、被人虐,讓他一天不上人不殺人就不痛快。我讓他加重賦稅、讓他建那些個『幽台』、讓他心裏天天唸著隻有幽兒。」

說這些話的胤川陰仄仄地笑著,整個人看起來比古年變態不知多少倍。「皇上,古年死不了,除非把他的頭割了,把他的心挖了,不然怎麼打他他都死不了。本來我體內的蟲子都不折騰我了,結果就因為他,那些蟲子看不到幽兒的舞又開始折騰我。時不時的我就得醉那麼幾天,您說我能讓古年痛快地死嗎?」

胤川美滋滋地喝了口酒,砸吧砸吧嘴:「皇上也不必跟我討古年了,他那樣子皇上不會想看的。不過我今日要謝謝皇上,其實後來我都不敢問古年究竟對幽兒做了什麼,我怕我一怒之下殺了他。現在知道他沒有要了幽兒,我也能安生睡覺了。」

嚴剎的心裏還是不舒服,他是月瓊的男人,應該由他來出手。還有胤川和月瓊的牽絆也讓他耿耿於懷。

「皇上,您該知足了。」胤川的眼神有點飄忽,「幽兒心裏有了誰,那人就能幸福一輩子。多少人想得到幽兒,想被他放進心裏頭去。可天下間這麼多的人,滿打滿算也就那麼幾個被他放進了心裏頭。皇上您不僅得到了幽兒的心,還得到了幽兒的身,幽兒的心甘情願,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幽兒的孩子。皇上,您別再不知足了。」

嚴剎的綠眸幽深:「你呢?你沒想過得到月瓊的心,得到月瓊的身?」

嚴剎的直接讓胤川愣了,他眼裏閃過傷感,笑道:「我啊,我是個不死不老的怪物,能進到幽兒的心裏頭都是我的福分了。就是幽兒喜歡上了我,我也隻能把他當作是寶貝疙瘩。我一身的蟲子,可是會咬死人的。」

然後,他突然笑出聲,眼裏的傷感沒有了。「皇上盡管放心把太子交給我吧。太子長了一張跟幽兒一樣的臉,我這回可學聰明了。他若是不好好跟我習武,我打斷他的腿!」

「他是我兒子。」嚴剎沒有自稱朕,以平等的口吻對胤川說,「若我兒子長大後會被他那張臉所累,我就拆了你的老骨頭去燒火。」

胤川馬上拍胸脯保證:「到時候不必皇上來拆,我自己就把自己拆了。」

嚴剎站了起來,沉聲道:「古年就放在你那兒吧,別讓他輕易地死了。」

「老臣不是說了嗎?除非他腦袋掉了、心被挖了,不然他不會死的。」胤川也站了起來,把他那張老臉貼上,準備送客。

嚴剎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在他出去後,胤川聽到嚴剎下令:「把國師府上的家什全部換成紅木的。」

「是,皇上。」

胤川滿意地點點頭,皇上一言九鼎,不錯不錯。用掌風關上房門,他又坐下喝了幾杯酒,看看自己沒有變化的手。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若幽兒不在了他還沒死,他就把這天下禍害個亂七八槽,等到哪天再遇到個叫他饞鬼的小東西,他說什麼都要逼他學武,絕不心軟!

從國師府回來,嚴剎在禦書房冷靜了許久之後才回了寢宮。寢宮裏月瓊和黎樺灼正在逗已經一歲多的嚴小妖。見到他回來了,黎樺灼等人馬上起身行禮,嚴剎讓他們把兒子抱下去。待人都退下後,月瓊擔心地問:「怎麼了?」

嚴剎彎身抱住月瓊,用力。月瓊聞了聞,問:「去國師那兒了?」

「你怎麼知道?」嚴剎有點不高興。

月瓊輕笑道:「這天還亮著,你在宮裏不會喝酒;宮外麵也隻有國師能讓你喝酒了。」

這人已經這麼瞭解他了,但也同樣很瞭解那個老不死的。嚴剎是個小心眼,即使國師不會對月瓊做什麼,但他心裏有月瓊的這件事就讓他很不舒服。

「你把國師當什麼?」

月瓊愣了,想也不想地說:「國師啊。怎麼了?和國師聊得不愉快了?」

「月瓊。」喊了聲,嚴剎沒有下文了。如果他今天沒有去找胤川,他根本不知道月瓊與胤川之間居然有那麼深的牽絆。如果他沒有遇到月瓊,如果月瓊沒有出宮,那今日在月瓊身邊的會不會是胤川都很難說。

月瓊靜靜地抱著嚴剎,嚴剎彎著身,頭埋在他的頸窩裏也不說話。從他呼吸聲中,月瓊能聽出他在生氣,隻是那股氣卻不能說出來。月瓊想了想,低聲說:「嚴剎,國師的事情我答應過他不告訴別人,哪怕是你我也不能說。他受過的苦是常人無法想像的。嚴剎,國師不會害我,現在我有了你,有了小妖,他會把你和小妖一起看作是他要保護的人。他把我當成他的親人,我也把他當作是我的親人。」

親人?嚴剎在心裏冷哼,不過他沒有說,而是直起身子粗聲道:「今後不許你再去暗房給他跳舞!」終於知道這人有時候會突然消失是去做什麼了。

月瓊笑了,卻是說:「不行。這是我和國師從前就約好的。答應了的事就要做到。」在嚴剎發火前,他大眼裏滿是祈求地說:「國師需要我的舞,他身子不好,看了我的舞會舒服些。嚴剎,國師是我的長輩。」

「你難道沒有看過他的臉?」嚴剎忍不住了。那張臉哪裏是長輩!嚴剎不想承認那張臉比他俊,比他年輕。

「嚴剎,」月瓊握住嚴剎的手,「國師他需要我的舞。」

「求我。」嚴剎放開月瓊後退兩步。

「嚴剎……」月瓊的臉燒了起來,這不是為難他麼。

「我說過你隻能給我跳舞。你要給他跳舞也行,求我。」嚴剎的聲音粗嘎,「就像你求我放過黎樺灼那樣。」

這人在國師那究竟受什麼氣了?月瓊的大眼裏是為難,是羞澀,他最不會的就是這種事。見嚴剎一副不求他就不許他給國師跳舞的架勢,月瓊咬咬牙,抬手去解衣襟。

這人竟然為了那個老不死的來求他!被醋火點著的嚴剎毫不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月瓊的鈕子解了一半,他放下手,軟了口氣:「嚴剎,樺灼那會我是你的公子。現在……我是你的妻,我不想求你。」

嚴剎的醋火瞬間熄滅,上前兩步把人抱起來直奔寢宮的大床。

「不想求我就讓我做到滿意為止。」

「你昨晚剛剛……不是說朝務繁忙嗎?嚴剎!唔!」

暗房內,國師胤川迷醉地看著在他麵前舞動的人。他以為那次和皇上說了那些事後,皇上不會再讓幽兒給他跳舞了。沒想到他和幽兒約定的那天,幽兒居然來了,沒有帶著皇上而是和以往一樣,獨自一人來了。自從幽兒回來後,他體內的蟲子又安分了,沒有再折騰他。這讓他心情好得不得了,連帶著也有勁頭多偷點酒喝了。

他想皇上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吧,隻不過不知道幽兒用了什麼法子安撫了皇上那個醋火極旺的人。皇上也真是小肚雞腸,他對幽兒能有什麼心思?幽兒高興了,他就高興;幽兒傷心了,他就逗他高興。幽兒想做的事,他就一定會幫他做成;幽兒不願意的事,就是皇上也不能逼他。幽兒喜歡皇上,他就會喜歡皇上,皇上難道還怕他把幽兒搶走不成?

就讓幽兒一直看著他這張老臉就行了,幽兒把他當成長輩,他也樂意讓幽兒把他當成長輩,幽兒是他的寶貝疙瘩;等小妖長大了,小妖也會是他的寶貝疙瘩;過幾年把那顆「鳳丹」給幽兒吃了,他的寶貝疙瘩就又多一個。這日子啊,真是不錯。

「國師。」跳完「福安舞」的月瓊跪坐在國師麵前,那張普通的容顏早已不是胤川記憶中的傾國傾城。

用指尖擦掉月瓊鼻尖上的汗滴,胤川酸溜溜地說:「那頭熊有什麼好?你怎麼就單單看上他了?」

月瓊笑了:「您跟我娘問的一樣,我也不知道。國師,我想看看你的臉。」

胤川的身子震了下,不滿地說:「你就想看我難過是吧。」話是不願,卻還是抬手把假皮揭了下來。

美麗的大眼仔仔細細地看著那張這麼多年來沒有一絲變化的年輕臉龐,月瓊問了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國師。您到底多大了?」

「小兔崽子!」胤川氣急,就要貼上假皮。一隻手拉住了他,月瓊得意地說:「國師,您沒有我厲害。您的臉能撕下來,我的臉可是真的。」

「小兔崽子!」胤川的怒吼在暗房內迴蕩,然後他把假皮一丟,雙手把笑得開懷的人緊緊抱在了懷裏:「讓我抱會兒,別出聲。」

安靜地依在國師的懷裏,月瓊臉上是淡淡的笑。有些事他明白,有些事他又不明白。他明白的就是:他活著的時候要孝順國師,等他死了若國師還活著,那小妖就得替他孝順國師。等小妖不在了若國師還活著,小妖的小妖就得繼續替他孝順國師。直到他沒了後代,或國師不在了。

摸上月瓊的右臂,胤川的眼裏閃過血腥:「還疼不?」

「早就不疼了。」

「怎麼那麼傻呢?隨便說幾句糊弄過去等嚴剎來救你就是了,怎麼就傻得什麼都不說讓人家傷了你呢?你這個總是不讓我省心的小兔崽子。」

「沒有的事怎麼胡說?我答應嚴剎不把他們說的事說出去,答應了的事就得做到。」

「那你還答應我天天給我跳舞呢,怎麼就跑了那麼多年?」

「國師……」

「讓我多抱會兒。你這個小兔崽子,嚇掉我半條命。」

「嗯。」

放縱自己一回抱緊懷裏的寶貝疙瘩,胤川覺得老天待他其實不算太薄。若不是那個老東西那麼折騰他,他不會有命活到見到他的寶貝疙瘩吧。所以說,老天待他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