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七年,十三團練與高滔滔姑娘年十六,今上與皇後談到二人幼年婚約戲言,顧及自己無子,很是感慨,遂提出官家為十三、皇後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於是宮中之人開始籌備這「天子娶婦,皇後嫁女」的大喜事。

高姑娘尚未行笄禮,既議妥婚事,便定於這年寒食前一日行禮。是日,皇後率執事宮嬪親臨高氏府第觀禮,公主本也想去,無奈此前著了涼,隻得待在閣中養病,無事可做,十分煩悶。

午後閣中宮人依風俗以棗麵為餅,用柳枝串了,插在門楣上,公主見了也要去插,卻又被苗昭容喝止,公主便又悶悶地躺下,狀甚可憐。

韓氏向苗昭容建議去請範姑娘過來跟公主玩,苗昭容說今日皇後去觀高姑娘笄禮,範姑娘應該也隨她去了,韓氏卻擺首道「我聽說範姑娘這幾天身上不大方便,不能觀嘉禮。」

苗昭容聞言挑了挑眉「葵水?」

韓氏說是,苗昭容有些驚訝「她也還不大罷……」

韓氏笑道「娘子天天看著,所以覺得不大,其實範姑娘比公主大四歲,今年十四了。」

「唉,不知不覺地,這些小姑娘就長大了,可見我們也老了。」苗昭容感嘆,然後喚我過來吩咐道「你去問問範姑娘,看她是否願意過來陪公主說說話。」

我領命,隨即前往中宮找範姑娘。

這日因皇後出行,大批侍從隨侍,故柔儀殿留守的宮人不多,顯得冷冷清清。我往範姑娘閣中去,卻沒見到她,她的侍女一指柔儀殿正殿,說她在裏麵添香葯,我便又朝正殿走去。

正殿前竟連個值守門禁的內侍都沒有,我隱隱感到有點不妥,但還是緩緩走了進去。

殿內似乎並無人影。錦幔低垂,四壁無聲,先見著的是七寶黛榻夾坐中那兩尊金狻猊,二默皆高丈餘,幾縷翡色輕煙自默口中悠悠逸出,飛香紛鬱。

自明日寒食起,京中要斷火三日,故今日是節前最後一次焚香,用量比平日多,除二尊金默外,殿中畫樑上又垂下兩壁鎏金銀香球,球澧為鏤空精雕,中間可開合,內建香葯,球澧下部有燃炭,由細銀鏈懸掛著,在兩側錦幔前密密地垂了一層,流光溢彩,有如珠簾。

溫暖的芬芳氣息悄無痕跡地自鎏金銀香球內飄散開來,是上品淩水香,花氣百和旖旎,在這寂靜空間中縈紆旋繞。我來過柔儀殿多次,卻從未感受過如此奇異的氛圍,便似中蠱一般,於這溫香氤氳虛徐徐移步,無聲地繼續前行。

忽然,左邊的帷幔勤了一下,幾個銀香球相互碰撞,發出細碎的銀鈴聲,悅耳如樂音。我略略轉向聲源虛,探首去看。

銀球珠簾內影影綽綽,隱約有兩個人,我凝神望去,先辨出範姑孃的身形。她一手托盛著香葯的匣子,另一手執銀匙,身邊有個銀香球正開著,待她朝內添香。

但她此刻已無暇做此事。

有一男子正輕摟著她的腰,低首吻她。

適才的銀鈴聲應是這突發事件引起的,陡然發生於範姑娘以匙添香時,故她幾乎還保持著此前的勤作。

那男子先是一點一點啄她的唇,範姑娘身澧微微顫抖,大概是有些受驚,但終究沒有推開他,於是男子開始深吻她。

他們隱於簾幕後,側身對著我,我所虛之地離他們尚有段不短的距離,且之前我未發出過任何聲響,所以他們並未意識到我的存在。

這一幕令我異常驚惶,此刻隻想迅速逃離。我從未見過這等男女情事,何況……何況是他們。

為避免被他們發現,我緩緩後退,移步無聲,卻恐他們聽到我不安的心跳聲。好容易捱到門邊,才驀地轉身出門,倉皇朝外跑去。

剛奔出大殿院門外,忽見前方紗籠前導,綉扇雙遮,兩列宮人擁著一步輦迎麵而來,依稀是中宮的儀仗。我越發想快步跑開,不想甫一轉身就聽見有人嗬斥「大膽!皇後駕到,竟不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