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子就是當今的第一大儒,遠超所有人。
作為唯一的知情者,王式當然就平靜了許多,他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和狂喜,穩穩地坐在榻上,準備欣賞一場大戲。
當王式一邊摸著自己的胡須,一邊饒有趣味地觀察他人的神情時,意氣風發的天子再次說話了。
“朕同意韋閣老所說,儒生確實是大漢的棟梁……”
“但朕不認為隻懂儒經的人是儒生,更不認為隻懂儒經的儒生是棟梁……”
“一個人是不是大漢的棟梁,不在於能解多少經,而在於能不能為天下蒼生做些事情。”
“是為天下為蒼生,而不是為了一派一家,更不是為一人一世。”
“能讓一畝地多產幾斛粟……”
“能讓一把刀多砍用幾年……”
“能讓百姓再少一些病痛……”
“能讓新生幼兒少夭折些……”
“這才是真正的的儒生!”
“這才是仲尼先師要的經世致用!”
劉賀堅定地說著自己對儒生的評價和定義,所言的要旨意正是後世王夫之和顧炎武的“經世致用”四個字。
從孔子初創開始,儒學本身就有極強的入世屬性,到了大漢之後更是如此。
但是如今,普天之下強調的都是“以儒為師”,認為儒生隻要研究傳播經學的要意,就能教化天下,就能解決所有的實務。
而儒生在為官理政的時候,也隻不過是以“道德教化”為調節器,居中調度,而並不會去麵對、解決真正的實際問題。
但是,從“五經”中可以找到所有問題的範本嗎?顯然是不可能的,這就是問題所在。
孔子周遊列國,可不隻是為了傳播儒家看不見、摸不著的理念,更是為了實踐自己的政治理想。
所以儒家天然就具有入世的價值觀,否則也不可能要求君子精通“六藝”。
劉賀所提出的“經世致用”,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而是儒家千餘年之後的最後一個高峰,是對儒家入世精神的高度概括。
此時提出來,對大漢的儒生自然更有極強的衝擊力。
所以,當“經世致用”這四個字在溫室殿響起時,殿中的氣氛又發生了一些變化。
不管是已經老邁的蘇武和龔遂,或是張安世和丙吉這樣的壯年人,還是禹無憂這個剛剛加冠的年輕人……眼神和表情都變得肅穆起來。
就連正在與劉賀唱對台戲的韋賢,都不禁眼前一亮,似乎聽到了與眾不同的高論,不滿和抗拒又弱了許多。
“《春秋左氏傳》有言……”
“夫聖王之製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
“所以,以死勤事乃儒生也,以勞定國乃儒生也,能禦大災乃儒生也,能捍大患乃儒生也。非是族也,不是儒生。”
《春秋左氏傳》雖然不算顯學,但是也是貨真價實的儒經,左氏更是仲尼的好友,是儒家的先賢。
劉賀引用《春秋左氏傳》作為結尾,再次說了“經世致用”的核心,有理有據,讓韋賢無處反駁。
韋賢的臉色又由紅變得灰,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這兩步仍很小,但是意味著他的全麵潰退。
但是,劉賀不會給對方任何的喘息機會,他神情淡然地往前逼進了一步,奪取韋賢讓出來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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