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走,腳下不動,眼睛還盯著趙白魚。

趙白魚垂眼,雖有那場夢境鋪墊,可他仍不知如何麵對謝氏。

恨過他、怨過他、苛待過他的人是謝氏,愛他、愧對他、為他誦經念佛祈福長安的人也是謝氏,趙白魚曾心酸卻從未想去憎恨謝氏和趙家人。

曾經的一世兩清並非賭氣,他對趙家人的自作多情在十九歲出嫁那年的夏日便煙消雲散,此後心無波瀾,雖感懷於趙家人之後竭力修補親緣付出的努力,到底沒很大的觸動。

可當下,連想關心他都得小心翼翼地拐著彎的謝氏總讓他不經意想到夢境裏瘋魔似地抄寫佛經,念叨著‘南無觀世音菩薩’,求著上天垂憐,望小兒郎‘長命百歲’的謝氏。

終歸心有不忍。

趙白魚:“前天收到硯冰寄來的紅糖塊,他親手熬的,我想著今晚煮些紅糖雞蛋,煮多了些,子鵷也還在宮裏,放久了會涼還會有腥味……您喜歡喝嗎?”

謝氏雙眼肉眼可見地瑩亮起來,嘴角翹起,連連點頭:“喜歡,娘——啊,我,我最喜歡紅糖雞蛋了!”

不管從前,反正從今往後這就是她的摯愛。

趙白魚笑了笑,借口是去催促,實則到廚房親手煮紅糖雞蛋水,他廚藝太差,幹別的都不行,唯獨煮得一碗好喝的紅糖雞蛋水。

先煮兩碗,便端到前廳,分給謝氏一碗。

謝氏嚐了口,舌尖被燙到便眼睛一熱,瞬間明白這是才剛煮好的糖水。

不是人情順便,而是特意下廚,是歷經六年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窺見冰釋前嫌、再續親緣的可能性。

小兒郎親自下廚,同坐一桌,安靜地喝糖水,隻餘湯杓輕碰碗壁叮當響的畫麵,是謝氏渴盼許久卻想都不敢想的期望,她以為她會痛哭流涕,會激動難耐,事實是她表現平靜得體,就像天底下每一個普通的母親和她的兒郎,在一個平凡的日子做著尋常的事情。

像品嚐山珍海味那般喝著紅糖雞蛋水,再是費盡心思地拖延時間,仍是很快見底,謝氏頓時有點手足無措,不知該用何等借口繼續留在王府。

趙白魚頗為自如地聊起一些尋常話題,謝氏趕緊接住話茬,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還是拘謹,一板一眼的,卻是破冰的跡象。

很快便是半個時辰過去,謝氏已然心滿意足,並不得寸進尺地賴在這兒,平白惹人生厭。

她起身告辭。

趙白魚送她,走過庭院、遊廊和影壁,站在門口目送她上了馬車,忽然開口:“府裏的牡丹開得如何?”

謝氏驚喜地抬眼:“繁花似錦,嬌豔欲滴。”

趙白魚:“是三月下旬辦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