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迴傢,連馬車也忘坐了,就直接翹班迴傢去了,連年底的考評也不管了。被通判身邊的幕僚撞見,問起他來,許清嘉隻能隨便編了個謊:「段功曹頭疼,好似受了風寒,跟府君說了迴傢去休息去了。明日大概就能迴來吧。」
段功曹這一路走迴去,想了很多很多,從新婚的甜蜜到後來的日子,一樁樁一件件,他纔驟然發現,原來成親之時的他傢孃子,其實也曾溫柔過的。
新婚蜜意,溫柔體貼,後來漸漸的凶悍起來,也還是因為他傢後院裏的女人多了起來,她從最初的氣惱驚慌到最後的潑辣以及不顧一切。
原來這麼多年,是他讓她越來越凶悍了。
他迴府之後,直接進了主院,還未進房,就聽得房裏十分的熱鬧,進去一瞧,原來她請了個女先兒在講書,講的是書生愛上小姐的故事,她歪靠在榻上,榻上還擺著張小幾,上麵有酒有肉,她正飲的微醺,也不知這女先兒講的書聽進去沒,往日淩厲的眉眼此刻竟然泛著媚意。
段功曹覺得:這個夫人十分的陌生。
他傢這一位,就因為出身並不算好,又是外魯直的性子,一嚮並不太得韓夫人歡喜,在雲南郡一眾官眷裏麵,偶爾還會被人說幾句不陰不陽的話,拿傢中事情來打趣她。自從許同知的夫人來了,她算是漸漸有了交好的女眷。
最令人想不到的卻是通判夫人帶給他傢革命性的巨變,簡直是前所未料。
隨著大傢的熟識度,尉遲夫人簡直是在沉悶的雲南郡官眷之中刮起了一陣旋風。她這種率性而為,隨心所欲的過日子的方法,比之領頭羊韓夫人的重規矩守禮節,不知道要讓多少官眷嚮往。
變化最大的是段夫人,她忽然之間就放下了一切的武器,無條件表示不再守衛疆土,任憑府裏各路英雌施展手腕。但也不知道段功曹經歷了什麼樣的心理變化,每日迴傢竟然能夠無視路旁丟帕子的三兩隻,丟荷包的一二隻,崴了腳的一隻,目不斜視的一路走迴主院去,陪著老婆孩子吃晚飯,順便吃完之後再考校兒子們的功課。
據許同知說的,段夫人說她這輩子就不指望著段功曹能給她個二品誥封了,她就指望著兒子們將來有了功名,自己做個老封君。
——這簡直是給段功曹男人的一顆熱騰騰的雄心壯誌兜冰淋了一盆冰水,讓他心涼了個透徹。
原來她是對自己徹底失望了,這纔轉而開始享受。
最近段傢廚房裏的菜品十分豐富,一日三餐變著花樣的上。段夫人倒是不再苛責後院的妾侍了,改成苛責廚子了,似乎她將對待男人的所有熱情與要求一股腦兒撤了迴來,轉到了食物上麵。
段功曹吃著傢裏味道越來越好的飯菜,覺得很憂傷。
尉遲大人倒是一如往常,特別是對雲南郡一眾官員的年底考評,居然也以韓府君的意見為先,絲毫不肯擅越,似乎他來雲南郡上任,當真就隻是給韓府君當個輔官,而忘記了自己的監察之職。
一直提著一顆心的韓南盛終於放下了半顆心,至少目前來看,這位中央埋到地方上的炸彈還是沒有凖備將雲南郡炸個人仰馬翻,撤換一批官員的打算。
其實他這些年治理雲南郡,也算是不錯了。至少沒出什麼大亂子,且夷漢互融的工作做的很到位,就連尉遲大人聽到了推行縣學,漢化夷人的治理方式,都忍不住表示了敬仰。
等到年前三日,衙署裏徹底落了鎖,許清嘉正式迴歸傢庭,宣佈這一年的公事終於做完了,與老婆並肩凖備年貨。
胡嬌早已經指派著傢中婆子丫環等人將宅子從頭收拾了一遍,廚下用的肉類菜蔬都開了單子,讓灶上婆子去採買。今年應該不同往年,萬一別人傢開宴,她傢大約也得迴請人傢,不似在南華縣一方獨大。胡嬌惆悵的覺得,也許以後等許清嘉的官做的越大,她的清靜日子就越少了。
也不知是好是壞。
除夕夜,全傢團團圍坐守夜,兩孩子今年又大了一歲,哥倆拿了壓歲的紅封,逗了會兒許胖妞,還特意央小寒尋了兩條紅綢帶,經花貓與大牛的脖子上各繫了一條,也算是給這倆過個新年。
胡嬌順手將紅綢帶繫成了倆蝴蝶節,許小寶與武小貝十分不滿:「花貓跟大牛是男孩子!」哪有男孩子戴花的?!
孃仨正鬧騰的厲害,守門的小廝跑來報,外麵有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