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寒風砭骨。
京中的小雪歇一陣下一陣,都快二月了還不見消停,似乎非要下到開春不可。琉璃瓦上的積雪剛融了些又覆上,反反複複。
流羽在午門外靜候許久,一向沒什麼表情的人此時卻微微蹙著眉,望著遠處積雪的高墻,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發了會兒呆,再回神時,他等的人已經走了出來,分明如月皎皎,此時卻像被烏雲籠住了,瞧著像是遭了什麼大難,整個人都蔫蔫的。
青年白皙俊秀的麵容上神色困倦,溫柔如水的眸子微微瞇著,似乎給他一條被子就能立地睡著。
流羽心中無波無瀾,上前行了一禮,小心看著人從覆了層薄冰的地上穩穩當當地走過來了,才鬆了口氣,默默撩開身後馬車的簾子。
見人上去了,流羽安靜地架起馬車,整個過程沒有說過一句話。往日再不濟也會說上一兩句,大概是覺得有些奇怪,過會兒裏頭就傳來溫和的聲音:“流羽,今日發生什麼事了?”
流羽張了張嘴,他鮮少猶豫什麼,這會兒卻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沒有。”
沈止不置可否地“嗯”了聲,尾音上揚,帶著點鼻音,顯然是不太相信,但也不想逼流羽說出來。
沈止如此通情達理,倒更讓流羽不安。他往遠處看了一眼,終究還是咽下了話,悶不作聲地趕著馬車。
回了府,沈唯風還沒回來,沈止換了衣服,在書房裏待了會兒,有些莫名的心煩意亂,幹脆搬了爐子到屋門前,坐在屋門前煮茶。
流羽看了看他的背影,回身找了件大氅披到他身上。
沈止頓了頓,回過頭,乍然笑開,眉眼彎彎,像是天邊新月,溫柔又好看,看得人心裏發癢。他勾著唇角輕聲道:“多謝。”
這人笑起來時格外吸引人,偏生他自己不知道,流羽失神片刻,正想退下去,沈止忽地指了指旁邊的軟墊子,含笑道:“陪我坐會兒吧。”
流羽默然片刻,看著他的笑容,竟然生不出拒絕的心思,默默坐下。
沈止看著院子裏,不自覺地發了會兒呆,才開口問:“流羽,你今年多大了?”
流羽楞了楞,思索片刻,道:“應該是……十八。”
沈止道:“若是以後……”頓了頓,他想起什麼似的,搖搖頭,“抱歉。”
安靜了片刻,沈止提起內裏的水已經沸騰的小壺,嫻熟地泡了茶,推了一杯到流羽身前,思索了一下,問道:“除了飛卿,你還有親人嗎?”
流羽的眸色淺淺的,卻像是沒有光能投射進入,靜默到有些死寂。他緊繃著後背,沒有回答,有些拘謹地擡起茶杯,燙得手一顫,卻沒放下。
沈止啼笑皆非,連忙讓他放下,掰開他的手看了看手上的紅印子,思索一瞬,轉身到院子裏抓了把雪,笑瞇瞇地遞給流羽。
這點程度的灼燙實在不算什麼,勝似沒有,流羽本想說不用,看著伸到麵前那隻雪白修長的手,隻覺肌理細膩,比雪還好看。
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手心的灼燙像是一瞬間放大了無數倍,痛得不能忍受,流羽接過那團雪,低聲道了謝。
沈止卻沒坐下,他在走廊上來回走了會兒,看著簷上的一排冰鉤,忽然不知跑到哪兒去找了根長竹竿,伸到冰鉤旁,有些孩子氣地從走廊一側輕快地走到另一邊。所過之處,冰鉤粉身碎骨,紛紛落下,一片清脆的聲音。
流羽向來沒有情緒的淡色眸子裏有了點笑意,又極快地消失。
沈止也隻是心血來潮,把一排冰鉤子全部收割竿下,又覺得有點累了,方才坐在屋前吹吹風吹散的睡意又回來了,困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