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從小無父無母。
沒有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誰,為何這麼小的孩子會被拋下。小寨裏的老人同情她,便收養了她,這孩子自小聰明機靈,頗為頑皮,卻很討人喜歡,天性又豁達樂觀,今日吃著東家飯,明日穿著西家衣,順順利利地長大。
小寨人不多,卻溫情融融的。淡月離開了半年多,剛一回來,就被一個嬸子揪住,唉聲嘆氣的:“這麼久才回來,可嚇著我們了。”
淡月嘻嘻一笑,坐到桌上晃著腳丫,叮鈴鈴的一陣清脆鈴聲響。她歪著頭道:“誰還能欺負我了?”
她離開時誰也沒告訴,也沒留信,薑珩的大軍一入城,就直接搶了匹馬揚長而去。
回到這無名小寨子,沒了京城裏惱人的重重束縛,每日背著藥簍采采藥材,或者煉煉蠱,倒是逍遙自在。
隻是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明明才過了半年多,卻覺得似乎過了一輩子。
淡月原本無憂無慮的心裏浮上了一層陰霾,挺討厭的,卻揮之不去。
淡月心想,什麼狗屁皇帝太子,還不如她手裏這隻蠱。
小寨在群山環繞間,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冬去春來,淡月掐指一算,心裏發愁。
一年又一年。
又去了一年。
她索性不出門,成天躲在屋裏研究藥方,沒躲幾天就被從小帶她長大的婆婆扯了出來:“多大姑娘了,也該嫁人了。”
淡月道:“婆婆,我可年輕了,今年十四。”
婆婆一瞪眼:“胡說八道!今兒隔壁寨子的俊小子來唱山歌,你跟著去。”
淡月說:“婆婆,他都黑成一坨炭了,晚上不點燈都不知道他在哪兒,多浪費燈油。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白俊漂亮的。”
婆婆思考了一下:“聽說中原有個武林世家,家裏有個小夥子長得不錯,婆婆幫你去把他抓來給你生孩子。”
淡月:“您老就別操心了。”
婆婆眼裏含了淚:“我老人家一腳踏進棺材裏,就等著看你有個歸宿心裏放心點,你這孩子,是要我含恨而終嗎?”
淡月:“……”
淡月投降了:“好,我去。”
離開京城的第三年,淡月背著包裹去了京城附近,去抓婆婆說的那個俊小子。
薑梧時常有派人去苗疆探查她的消息,可以前是尋不到進寨子的路,後來是去了找不到人,怎樣都是一場空。
離得京城近了,就不免會聽到很多京城傳來的消息,比如當今聖上看起來懦弱,誰知道殺貪官汙吏時手段居然那麼狠啦,比如沉冤多年的杜家終於得到昭雪啦,比如當今聖上後宮居然無人,被大臣催了直接下朝離開,不顧跪在地上跪暈過去的大臣……
新的舊的,離開三年的消息紛紛雜雜地被那些閑人們咀嚼討論,全部入了淡月的耳。
她無聊地用筷子攪了攪碗裏的麵條,暗想薑梧是不是不行,以前當太子東宮裏每個寵妾不娶個太子妃還好說,現在當皇帝了,居然也不試試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感覺。
心裏有點莫名的愉悅又有點難過,被三年時光磨平沖淡的某種東西差點又復蘇。淡月歡快地把一碗麵條攪成了一碗麵湯,瞧著噁心,自己也吃不下了,正要離開,才發覺自己身上沒銀子。
小二伸著手笑得臉都僵了:“姑娘?”
淡月思索了一下,拍拍胸脯:“我沒錢。你這兒缺打手嗎?來一個我殺一個。或者缺大夫嗎?死了我也能給他吊回半條命。”
小二道:“我們這兒隻缺您這幾錢銀子。”
淡月嘖了聲,摸身上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當了,摸出了一塊玉佩。
是薑梧給她的。
成色極好,觸及溫涼。
淡月眨了眨眼。
小二也眨了眨眼:“得,您這塊玉佩看起來不錯,到西街當舖當了,回頭來吃幾碗麵都成。”
淡月發了會兒怔,沖他笑了一下:“帶路。”
方語就是那時出現的。
他遞給了小二一兩銀子,微微一笑:“這位姑娘的飯錢。”
小二立刻收了,嘿嘿笑了兩聲,就離開了。淡月扭頭一看:“你誰?多管什麼閑事?”
旁邊的男子看起來很溫和,麵容俊逸,就是臉色蒼白,眉尖不自覺地微蹙著,滿臉病氣。他拱手道:“在下方語。姑娘看著這塊玉佩的神情頗為不捨,便忍不住多管了一下,姑娘莫要怪罪。”
淡月一思索。
婆婆說的那個,可不就叫方語?
再一觀這男子,雖然病怏怏的,但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確實不錯。
淡月的臉色立刻一改,笑瞇瞇地道:“哎,我看你病得不輕,我可以幫你治好病,算是這頓飯錢,如何?”
方語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子——被父母的仇家抓去,扔進了個毒窟。撿回條命,熬到現在也是不容易,就是看著隨時都有可能病死,也沒哪家姑娘肯冒著隨時守活寡的險嫁給他。
毒,恰好是淡月最擅長解的。就算不能根治好,也能讓方語多活十幾年。
淡月一身精湛醫術派上了用場,在方家待了十幾日,得到了全然的信任,便提出了要帶方語回苗疆小寨裏醫治的要求。
方父方母看兒子好看了許多的臉色,沒有二話立即答應。
淡月笑嘻嘻的,把人拐去了苗疆,做做樣子,婆婆應該會放心。
兩人準備回苗疆時,京城又傳來個消息:昭王同沈家沈公子要成親了。
淡月大驚之下又為他們倆覺得開心,想想自己以前幹的事,磨蹭了一下,還是讓方語等著,她去一趟京城,送點小禮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