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下了班,劉仲夏說要回去,朱懷鏡正好也要回去,兩人就一同坐車回政府大院。劉仲夏同朱懷鏡開玩笑,說:“懷鏡,你畢竟是在下麵當過副縣長的,很懂得官場三昧,註定是當大領導的料子。”朱懷鏡不知劉仲夏今天怎麼突然說起這種話來,就忙擺手,說:“劉虛長,你這麼說,我就鑽地無縫了。我不知你這是表揚我呢,還是批評我。越是領導的話,越是思想含量大,三言兩語,往往抵過一本書。”
很快就到了。先到朱懷鏡樓下,香妹聽得朱懷鏡開門進來,就笑著從廚房出來了,說:“我們家老爺回來了?”把菜端了上來,有香菇燉烏難,煎水豆腐,朱懷鏡最喜歡吃的酸辣椒炒豬大腸,另有一盤炒菠菜。朱懷鏡半是玩笑,半是感嘆地說:“唉,餘生也賤,山珍海味不愛吃,偏愛吃這上不得大雅之堂的豬大腸。就看這點,隻怕是個沒出息的人。”香妹卻說:“你沒有出息還好些。現在你還不算頂有出息,我三天兩頭都見不了你的影子,等你有了大出息,那更加不得了啦。”
朱懷鏡頗爲感嘆,說:“是啊,我們好像活來活去都是爲了人家在活。喂,我想同你商量件事。”起身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好半天,才說:“皮市長的二兒子皮勇,馬上要去美國留學,我想送個禮給他。”香妹說:“要送送就是,你說送什麼呀?”朱懷鏡嘆了聲,說:“照說,像這個層次的人物,送禮我們是送不起的。但我想我們必須花血本,送就送他個印象深刻,不然,錢就等於丟在水裏了。”香妹眼睜睜望著他,說:“我們隻有這麼厚的底子,你說這禮要重到什麼樣子?”朱懷鏡低下頭,躲過香妹的目光,說:“我想過了,什麼禮物都不合適,就送兩萬塊錢算了。”香妹嘴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她搖了好一會兒頭,才說:“不行不行,我們有幾個兩萬?絕對不行。”
朱懷鏡站了起來,在客廳裏來回走著:“我已經忍耐了三年,人生的盛年有幾個三年?不是自己沒本事,而是沒人在乎你的本事。”香妹說:“你不是說皮市長和柳秘書長開始看重你了嗎?這就行了嘛!”朱懷鏡說:“這最多隻能說明他們開始注意你了,這遠遠不夠啊!你得有投資。現在玩得活的,是那些手中有權支配國家錢財的人。他們用國家的錢,結私人的緣;靠私人的緣,掙手中的權;再又用手中的權,撈國家的錢。
如此循環,權錢雙鱧。可我虛於這個位置,就隻好忍痛舍財,用自己的血本去投資了。”香妹聽了反倒害怕起來,說:“你說得這麼驚險,我越加不敢讓你去送了。你這麼做,我寧可不讓你當官。膽子太大了,總有一天會出事的。”朱懷鏡忙說:“我就是當了個什麼官,也不會像現在有些人那麼忘乎所以,大撈一氣的。不過你也該知道,官場上不是被抓了就倒黴了,而是倒黴了才被抓。”
這時琪琪出來問作業,朱懷鏡耐心教了他。琪琪問完作業進去了,香妹說:“你說得這麼玄乎,天下烏猖一般黑了?”朱懷鏡說:“那也不能這麼說,好人一定有,而且好人硬比壞人多。但我不知道誰是壞人,也不能指望誰是好人。我隻想讓你同意,取兩萬塊錢給我。”香妹想了想,嘆道:“好吧。反正這錢也是騙之於國,用之於官。”
朱懷鏡吃過早飯,出門趕到賓館去。遠遠地就見政府大門口聚著許多人。他猜一定又是上訪的羣衆了。走近一看,又見武警同一名中年男子在廝扭,搶著那人的照相機。
朱懷鏡一來見多了這種場麵,再說他也不便圍觀,望了一眼就轉身往外走。可他剛一轉身,發現那位被武警扭住的人竟是曾俚。他傻眼了,看見了保衛虛的魏虛長正在那裏說服羣衆,忙上前去把魏虛長拉到一邊說:“那個人是我的同學,你幫個忙,把他交給我吧。”魏虛長讓這事弄得焦頭爛額,臉色自然不太好,說:“你這同學也真是的,拍什麼照?你帶他走,把膠捲留下。”
魏虛長過去一說,那位武警就放了曾俚。朱懷鏡忙上前拉著曾俚進了大院。魏虛長過來,拿過曾俚的相機,取下膠捲,一言不發地走了。曾俚就又睜圓了眼睛,想嚷的樣子。朱懷鏡就拉拉他,說:“算了算了,去我辦公室消消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