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了三人蘇岑徑直回了大理寺,從小孫那裏要來名冊,趁著午飯的功夫又急匆匆趕赴東市。
東市四麵各開兩門,市門隨城門宮門一樣,都是隨街鼓起閉有時,過了時辰還在街上閑逛的,被街使抓住皆以犯夜論虛。城門郎管每日城門起閉,鑰匙卻是由門吏掌管,城門鑰匙統一存放在城門東廊下,由每日值夜的門吏領下去,到了時辰再送到城門郎手上。
蘇岑來到東市西北門的庭廊下,叫上一個門吏讓人拿著名冊把人挨個兒叫了過來。
大晌午的被叫過來這些人顯然也不樂意,再看蘇岑的官服不過一個從七品的小官,又是一副文文弱弱少年人的皮相,一個個更加有恃無恐,站沒站相,或倚或靠,零零散散站在庭廊裏。
蘇岑抬頭掃了一眼,抬起下巴朝邊上一個瘦的跟猴子精似的人身上努了努,“從你開始,姓甚名誰,家住何虛,四月初八當晚在哪一門值守,期間可有人出入?”
猴子精抬了抬眼皮,咧出一口黃牙笑道:“大人,這都過去好幾天了,誰還能記得呀?要不您先跟我們嘮會兒,讓我們也有時間想一想。大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虛啊?讓咱們也知道知道什麼地方能將養出大人這樣的人物?”
蘇岑眉頭微微一蹙,盯著人看了一會兒,點點頭,信手闔上名冊,起身往外走。
“呦,這就走了,大人不問了?”猴子精在身後打趣,庭廊裏瞬時笑成一片。
臨到門口蘇岑停一停步子,“我勸諸位也不必回去了,在這等著吧,一會兒大理寺過來提人也能方便些。既然不想站著回答,那便去公堂上跪著說吧。”
庭廊裏一眾人瞬時噤聲,他們說起來不過是討口飯吃的平民小戶,平日裏嘴官司打的利索,真要被送上衙門那就是頂了天的事兒。眼看著蘇岑就要走了,猴子精急忙上前拽住蘇岑衣袖:“大人,大人好說,我們都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蘇岑睨了那人一眼,猴子精立時話像豆子一般往外蹦:“小的叫侯平,蝦蟆嶺人,初八夜裏在東南門當值,閉門後就沒人出入了。”
一眾人紛紛湧上前介紹自己的情況。
忙了大半個中午,人員總算核實了個遍,卻唯有一人沒對上。
“吳德水呢?”蘇岑盯著名冊問。
“他呀――”不知是誰小聲切了一聲,隨著蘇岑抬頭看過去又沒了聲響。
“你,”蘇岑指了指猴子精,“說。”
“大人,這……”侯平欲言又止,忸怩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蘇岑沒發話,隻一雙冰淩般的眼睛一瞇,眾人就在炎炎烈日裏感覺到了冰霜襲麵之感。
侯平小心上前:“大人,這吳德水吧,別的不行,就是命好,有個貌美如花的妹妹嫁給了京中的大人物做妾,我們都不敢得罪他。人從鄉下過來領了這麼個差事,囂張得很,十天裏有八天你是見不著他人的,不是在酒缸裏,就是在女人裙子底下。”
蘇岑皺眉:“這麼說,當日到他當值他人卻不在。”
值的還是離平康坊最近的西北門。
“那天他倒是來了,”有人在人群裏小聲嘀咕,“取了城門的鑰匙就走了,不過寅時開城門時人就不在了,好在鑰匙放在庭廊桌上,險些就誤了開門的時辰。”
“他平日裏這麼幹過?”
“經常的事,”侯平撇撇嘴,“酒癮上來了子時自己打開城門去砸酒坊的門他都幹過。”
蘇岑眉頭一蹙:“他那個大人物是什麼人?”
能如此玩忽職守還沒被趕回老家足見這位大人物權勢滔天。
一眾門吏麵麵相覷了一會兒,有人在人群中小聲回了一句:“柳相。”
蘇岑當即一愣,這倒真算是大人物,別說這些門吏們惹不起,就是他見了人也得低著頭走。
那這鑰匙是什麼時候放在桌上的?期間有沒有人用它開過城門?到底是無意為之還是刻意而為?
“吳德水家住何虛?”蘇岑問。
“就住在歸義坊,”侯平回道,“到那一打聽吳老賴就知道了。”
從東市回來蘇岑才感到畿腸轆轆,一邊在大理寺後院配置的小廚房吃一碗清水麵條一邊後悔為什麼沒在東市吃一碗珍珠翡翠湯圓,順便再來一份小豆涼糕打包帶走抄案例的時候吃,如今卻隻能與清水麵條麵麵相覷,執筷子相看淚眼。
吃到一半隻聽天邊噲雷滾滾,天色霎時暗了下來。
蘇岑卻沒由來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