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陸大人管轄不過五年,修路治理旱災,想辦法南水北引,親力親為,帶著百姓齊心合力,愣是將匪患解決了不算,還將那江棲鎮如今成為了四通八達的一個中轉商貿城心,頗為富裕繁華,這也就算了,那江棲鎮最近兩年,極少出現案子,家家夜不閉戶……
這樣的功績,這樣的能力,別說是刑部尚書,就是再高一些,也是當得的。
更何況,如今皇上剛剛回京,正是招賢若渴的時候,這陸大人正是皇上所需要的人才啊。
如今隻希望這陸大人不是個迂腐的人,萬一不回京可怎麼辦?
而另一邊茶樓角落裏,本來正乖巧啃著幹糧,啃一口,自己拿胖乎乎的小手捧著杯盞喝著的小少年仰起頭,認真瞧著人高馬大的男子:「桑蘇蘇,他們是在說爹爹嗎?」
桑培嗯了聲:「小公子且聽聽就好。」
小少年認真點了點頭,隻是爹爹已經來了啊,他們為什麼擔心爹爹不會進京?
就在小男娃還想問什麼的時候,突然茶樓另外一邊,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打破了茶樓的喧嘩:「毒死人了……毒死人了啊……」
這一聲,讓整個原本還熱鬧的茶樓頓時陷入了慌亂中。
就在眾人六神無主圍著出事的一角時,小男娃突然從長凳上跳了下來,一溜兒煙就朝裏麵擠了進去。
桑培無聲無息跟了上去,不多時,一個仗著小個頭,一個仗著人高馬大,就那麼擠了進去。
小男娃睜著烏溜溜的鳳目,繃著小臉,認真瞧著正躺在地上捂著喉嚨,麵色潮紅抽搐地蹬著腿的漢子,他的同伴正抱著他,嚇得不輕。
小男娃認真顛了顛腳,爬上了長凳,看到桌子上擺放著的東西,這才重新爬下來。
看向一旁的桑培:「桑蘇蘇,這人不是中毒是噎著了,你將他倒過來,將他喉中噎住的吃食給拍出來。」
小男娃稚嫩清脆的嗓音在喧鬧中格外的清晰,本來正哭嚎著急的眾人一怔,隨即回過神,那抱著出事的漢子的同伴道:「你這小孩子胡說什麼,這明明就是……」
隻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那人高馬大的男子,直接將還扒著喉嚨的漢子給倒轉了過來。
桑培用了巧勁兒,那麼拍了幾下,找準了位置,果然,不多時,就有一粒花生米,從地方的嘴裏被拍了出來。
與此同時,眾茶客就瞧見原本還幾乎要死的喘不過氣的漢子,突然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渾身也不抽搐了。
桑培將人再次平躺著放了下來,那漢子原本漲紅的臉,隨著呼吸順暢之後,臉色已經恢復了,隻是因為恐懼與剛才的驚慌,胸口還在激烈的起伏著,隻是顯然已經無礙了。
眾人傻了眼,隨即等終於回過神,那同伴確認了漢子沒事兒,才忍不住想要撲過去抱住小男娃的手,不過對方並未碰到小男娃,就被人高馬大的男子給擋住了去路。
那同伴搓著手:「哎呀,你這小娃娃真聰明,謝謝你啊,我剛剛險些就冤枉人了,可是你怎麼知道他是被噎住了,而不是中毒?」
他瞧著很像是中毒的症狀啊。
小男娃從男子身後踱步出來,小臉繃著,小大人的模樣,隻是聲音稚嫩,讓人忍不住臉上帶著笑意,就聽小男娃三言兩語,聲音稚嫩卻吐字清晰,條理清楚的講解這人不過是吃東西嗆到了罷了:「很簡單,因為一則,你們吃的是花生,這等小東西最容易被嗆到了;二則,你們共桌同食卻隻有他一人中毒,這著實不妥;三則,對方死死扒著喉嚨,麵色漲紅,這明顯是喘不過氣,而非中毒的臉色鐵青、嘴唇發紫,從上所述,對方必然是噎著,而非中毒。」
那同伴與其餘的茶客連連應是,同伴道:「對對對,我們明明吃的一樣的東西,看我這腦子,一著急,竟然忘了這一茬了……」
眾茶客也紛紛稱讚小少年,詢問這是誰家的小公子,小小年紀,竟是這般厲害。
小少年這時被桑培托在了肩膀上,看到了戴著帷帽剛歸來的年輕男子,連忙揮舞著小手:「爹爹。」
桑培立刻走了出去,眾人讓開了一條道,年輕男子瞧著圍堵的眾茶客,眉峰一攏,掃了一眼,大致瞭然,接過桑培肩膀上的小男娃,抱在了懷裏。
小男娃立刻乖巧地摟住了對方的肩膀,當年輕男子遞過糖人時,抿著的小嘴忍不住小幅度翹了起來,親暱地蹭了蹭他的脖頸,抱著糖人吃了起來。
就在年輕男子打算離開的時候,突然就有幾個衙役快步趕了過來。
他們就在附近巡邏,剛好聽到這茶樓出了事,就匆匆趕了過來。
年輕男子本來打算離開的步子,在看到匆匆趕來的幾名衙役為首的中年男子時,腳步就停了下來,望著中年男子,竟是久久未動。
刑部的人快速走過去,等瞭解了事情的始末,為首的男子原本緊繃的麵皮鬆懈了下來,環顧一圈,當看到被抱著的小男娃,忍不住走了過去。
年輕男子這時動作極輕的將小男娃放了下來,中年男子走到近前,蹲下身,滿臉欣慰地摸了摸小男娃的頭:「不錯不錯……」
隻是視線一轉,當順著小男娃看到他身後身姿修長的年輕男子時,怔怔落在對方戴著的帷帽,再視線向下,就那麼視線剛好落在了對上的手腕上。
他怔怔瞧著那有些眼熟的木珠,愣了下,隨後想到了什麼,眼睛驀地睜大了,刷地站起身,激動得瞧著麵前的年輕男子:「你、你你……」
年輕男子慢慢將頭上的帷幕拿了下來,露出了一張殊麗的姿容,曾經雌雄莫辯的少年郎如今完全長開,雋秀俊美,不會再讓人誤會成女子,卻多了讓人灼目的氣度。
陸莫寧望著神情激動的中年男子,薄唇動了動,眼神裏也帶了動容:「辛大哥……我回來了。」
同一時刻,京城皇宮,禦書房。
一身明黃色龍袍的俊美男子威嚴地坐在禦案後,沉冷的聽著心腹說著幾日後的登基大典。
趙天戟聽到這,想到當初答應過的事,加了一條,低沉的嗓音帶著睥睨的孤傲:「登基的同時,大赦天下,至於大赦的人,大奸大惡之人,絕對不可姑息……」
等心腹商議完成離開之後,隻剩下了兩位心腹,一文一武,赫然正是當年的段勁鬆與駱釗。
兩人看皇上這幅魂不守舍的模樣,忍不住歎息道:「皇上,第三道聖旨兩個月前就送過去了,也得到消息陸大人已經啟程,不日怕是就要到達京城,皇上您……隻許再多等幾日,就能見到對方……」
趙天戟放在禦案上的手一點點收緊,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不安。
五年了,他終於能見到對方了,可先前下了兩道聖旨對方都回絕了,這讓趙天戟想到當年的不告而別,心底更加心虛與不安,隻是想見到對方的迫切渴望,若非他是君,不得不坐鎮皇城,他怕是早就不惜一切代價親自去一趟了。
「可知到哪兒了?」趙天戟啞著嗓子開口。
段勁鬆與駱釗對視一眼,搖頭:「皇上您也知道,陸大人一向……有主心骨,派過去的人,壓根就跟不上他,不過對方一個月前就開始啟程了,應該是回來了。」
皇上直接已經派了一位新的縣令過去,這陸大人是不想回來也得回來啊,隻是想到那件事……
段勁鬆莫名有些心虛,他們瞞了這麼多年,怕是……終於要瞞不住了啊。
隻是想到皇上對小陸大人的心思,萬一讓皇上知道那件事,怕是……怕是……
他們當年得知的時候,壓根不敢告訴皇上,隻能這些年隱瞞了下來。
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小陸大人竟然這般決然,竟然直接就……
想到那個與小陸大人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男娃娃,段勁鬆與駱釗對視一眼,默默吞了吞口水,能瞞一日是一日好了,否則,怕是麵前這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啊。
就在趙天戟坐立不安,恨不得親自出城迎接的時候,突然禦書房外傳來總管太監的聲音:「皇上,派出城的探子回來了。」
原本週身陰鬱沉沉的男子突然鳳眸一亮,猛地坐直了身體:「讓他們速速進來!」
兩位探子弓著身體進來,單膝下跪:「回稟皇上,陸大人一炷香之前,出現在京城一品樓。」
段勁鬆與駱釗還未回過神,就感覺眼前明黃色的影子一晃,就沒了趙天戟的身影,兩人回過神,連忙追出去:「皇上!皇上!您好歹換一套便服啊……」
隻是等趙天戟換了便服,一路匆匆趕到一品樓的時候,卻是撲了個空。
當得知陸莫寧隨同如今還暫代刑部尚書的辛大人回了刑部時,又一路趕去了刑部。
辛大人得到皇上親臨的消息時,嚇了一跳,趕緊前去迎接,隻是等先前隻在金鑾殿上瞧見的帝王竟是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臂,聲音極為柔和的問道:「辛卿家,陸大人呢?」
辛大人被對方嚇得渾身抖了下,這……這是那個金鑾殿上說砍人就砍人的皇上?
辛大人一抖:「走……走了,已經走了……」
等眼前人影又一晃,哪裏還有皇帝的身影?
辛大人呆愣地站了好半天,才摸了摸腦袋一臉茫然:皇上怎麼會親自來找陸老弟?怎麼回事?
陸莫寧的確是跟辛大人回了一趟刑部,不過敘舊之後,陸莫寧就離開了,至於去了哪裏,辛大人也不知道。
趙天戟連撲了兩次空,等他急匆匆趕到他為陸莫寧準備的京城地理位置最好的陸府時,陸莫寧壓根就沒出現過。
於是,隨後的半個時辰,過往的行人隻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靜靜站在這新建的陸府前,許久都未動彈一下,像是一尊雕塑。
趙天戟若是到現在還沒發現陸莫寧在躲他,才是真的枉為帝王了。
趙天戟仰起頭,瞧著他親自題字寫下的陸府,悵然若失:阿寧這是……還在生他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