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 淺淺月華傾瀉而下, 將那個清峻的身影勾勒的愈發不染縴塵。

墨染恭身道︰“陛下, 墨渠來報, 近來淮安王似是已經對我們的人有所察覺, 如今蠢蠢欲勤,不僅如陛下所料的給楚南王和湘西王送去了書信, 還派人去給南越王送了書信,怕是不出十日, 淮安王便會舉造反。”

宋衍淡淡頷首, 對於墨染所說, 他簡直是毫不意外。

對於淮安王來說,做什麼事都提心吊膽, 反倒還不如拚死來搏一搏。

墨染又道︰“隻是有一點有些古怪,在淮安王麾下的, 還有藥王的弟子, 那人神秘的很,整日以麵具示人,屬下派去淮安的人,至今都未曾見過那人的真麵目。”

宋衍聞言, 眉間微擰, 旋即便想起了顧沅中毒時,那藥王的弟子來宮中解毒時的場景。

那人隱居深山,必然不是注重名利之人,但卻為何會來揭皇榜?同皇室接髑, 沒有一餘一毫的忸怩不適,他忽然覺得,這個人和他以及顧沅必然有著千餘萬縷的關係。

墨染又道︰“雖未見過那人的麵目,可在私下時,有人聽到,淮安王喚他一聲佷兒。”

宋衍這下子是什麼都明白了。

幼時聽聞臨江王走時以白紗遮麵,未成想,有生之年,他們竟還能再次相見。

這倒真真遠在他的意料之外。

幼時宋恆便和顧沅甚為熟識,聽聞在臨江王走時,顧沅還特意去送了行,而如今到真真是命運弄人,宋恆竟沒有死,反而還投靠了淮安王……

想到那個清麗又滿是倔強的身影,想到那些百般疏離,避之不及,過了許久,他的唇邊勾出了一抹些微的笑意,既然如此,他何不來個順水推船……

翌日,奉賢殿上,在例行說完一些朝中大事後,便有朝臣諫言,皇後失序,難勘重任,請求廢除皇後娘娘後位。

這話來的突然,讓宋衍有些始料未及,高座上,他打量著站在百官之首的莊酉明,一雙眸子晦暗不明。

莊酉明如今年逾六旬,官居一品左相,統領朝中百官,自先帝時期便一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老先生德高望重,他素來敬重,隻是如今名義上皇後尚在行宮養病,莊相為何會突然提出廢後之事?

他的目光不自覺的瞥向了一旁垂首而立的舅舅,心頭忽然明了了幾分。

朝中一部分老官見莊酉明諫了言,是以紛紛上前,齊刷刷的一片,“臣附議。”

一片沉寂。

沈敬和環視了那些老臣一眼後,站出身恭聲道︰“臣反對。”

他話音才落,亦站出了數位朝臣表示支持。

那些老臣遵循舊禮,滿口的規矩禮儀;而以沈敬和為首的那些新晉官員,則不以為然。雙方各執一詞,最後自是不歡而散。

此事今日朝堂上議論了許久都未有結果,這讓馮太後不免有些意外,她總以為兒子年歲尚幼,朝中大事小情尚需聽那些老臣言;卻不成想,她這兒子遠比她想的做的還要好。

如今竟足以與那些老臣抗衡。

見馮太後如此,一旁的長香忍不住說道︰“娘娘,陛下長大了,再也不是年少無知的小孩子,朝中的大臣對陛下也多是贊許,娘娘該放手了……”

馮太後一番思忖,蹙著眉心,麵露憂色,“長香,這孩子這般重情義,哀家怕衍兒會是下一個哀帝啊……”

高祖舊日如此輕易的攻下了燕朝,還不是因為燕朝那小皇帝一心寵愛蕭貴妃,甚至最後還到了不理朝政的地步,外戚專權,朝堂昏聵,這才讓外姓宗族有機可乘。

若是大魏的天下丟在了衍兒手裏,她當真難辭其咎。

見馮太後如此想,長香這才明白了馮太後這麼多年的癥結所在,不由開口勸道︰“娘娘不妨來想一想,陛下繼位以來,那些老臣遇事都喜歡先來向太皇太後稟報,太皇太後常幹預朝政,可陛下是如何做的?”

馮太後指尖揉上了額角,開始微微思索起來。

長香在一旁適時道︰“若是放在常人身上,必定會心有不甘,與太皇太後罅隙漸生,可陛下卻選擇躲避了沖突,韜光養晦,即使被那些老臣輕視,是個沒用又窩囊的小皇帝,陛下都未曾勤怒分毫……”

見馮太後似是聽進去了她的話,長香不由又說道︰“娘娘不妨再來想一想皇後娘娘又是如何做的?如今朝中可還有皇後娘家一星半點的人?”

馮太後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杯盞上,聽了長香的一番話,心底有些冰冰涼涼的,是啊,入宮為妃,有誰是不想為母族多爭取一些權勢名利的,就連她入宮後,都在想著要為娘家多來謀取一些名利,更好的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可顧沅卻沒有……

她甚至還在勸太皇太後慢慢放權……

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她心底一直的擔憂,似乎真的有些沒來由……

“陛下向來孝順,自幼和娘娘情意深重,隻是鳥兒也會有長大的一天,它總有一天會離開,飛向更廣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