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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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你總是這麼邪惡。」
熊三拔衝著齊雁錦齜了齜牙,笑得很憨——想當初他Sabatino de Ursis,一個來自西洋的大好青年,不遠萬裏來到東方,在人生地不熟的時候碰上了這位齊二少,從此就展開了悲催的人生。
比如他一心嚮往東方美食,一路從澳門吃到南京,結果齊二少決定略盡地主之誼,用毛雞蛋招待他。當熊三拔喜滋滋地敲開雞蛋,看見裏麵毛髮淩亂蜷成一團的小雞時,他整個人頓時也跟著淩亂了!
他當時就應該和齊二少絕交!可惜為時已晚,那個時候他已經喜歡上了齊二少,結果如今的他……已經比誰都愛吃毛雞蛋了。
又比如他不過是個子高點、人壯點,早晨往東邊一站,就能把照在齊二少身上的陽光全部擋住罷了。可是齊二少卻懷恨在心,在替他取中文名字的時候,用了「熊三拔」三個字,還騙他說這個名字與齊二少有好兄弟的意思。
直到某天熊三拔終於弄懂了這三個漢字,確定從字麵上看一點褒義都沒有,他五官英挺的俊臉才緩緩扭曲在一起……可惜為時已晚,那個時候他已經練好了簽名、刻好了印章,並且已經深深地愛上這個名字了。
再比如他剛剛學會「西洋」兩個字,齊二少就開始教他背「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什麼的,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啊!
然而此刻熊三拔凝視著齊雁錦,心中卻想:不管什麼人會倒黴,隻要他高興就好,畢竟自從那件變故之後,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齊雁錦臉上露出笑意了。
偏偏就在熊三拔和齊雁錦站在高樓上兩兩相望之際,一道聲音卻大煞風景地從他們身後冒了出來:「錦真人,你手上的又是什麼新鮮玩意兒?」
二人聞言回過頭去,就看見楚王的宗侄,崇陽王朱蘊鈐正笑嘻嘻地向他們走來。
朱蘊鈐如今年未弱冠,正是最頑劣的歲數,看見什麼熱鬧都想往上湊。何況齊雁錦和熊三拔兩人,一個是神乎其神的茅山道士,一個是金髮碧眼的洋鬼子,真是一個賽一個地有趣!
顯然齊雁錦對這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一點也不感興趣,於是一個冷眼睇了過去,不悅道:「這是在下用來夜觀天象的法器,殿下碰不得。」
「你騙人,」朱蘊鈐立刻高聲反駁,「我剛才明明看見你拿眼睛對著它,正往毓鳳宮的方向張望呢,什麼夜觀天象!」
齊雁錦眉峰微微一挑,麵不改色,繼續睜著眼睛說瞎話:「你不懂,昨晚我夜觀天象,發現有一顆小星墜入毓鳳宮中,心裏覺得古怪,所以白天才會過來看看。」
「嘿,還真被你給說中了,現如今毓鳳宮裏住的那位,確實是新來的!」朱蘊鈐興致勃勃地追問,「那顆星是吉是凶啊?」
「這可不好說,需要合了那位女主的生辰八字才能知道。」齊雁錦一板一眼、道貌岸然地回答。
「那可就難了,」這時朱蘊鈐聳聳肩,臉上露出輕蔑的笑意,「毓鳳宮裏住的那位,是楚王近來剛剛認下的私生女,早先一直在山西放羊,別說是生辰八字了,恐怕連自己到底幾歲都算不清呢。」
「是嗎?」齊雁錦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腦中卻暗暗走了神:那樣明艷的一位妙人,竟然是個放羊的,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在山頭放羊的日子雖然枯燥又忙碌,此刻朱蘊嬈卻不得不承認,毓鳳宮裏清閑的日子更難打發。過去她哪天不要來回走上幾十裏地?可現如今,她隻能在一塊巴掌大的後花園裏來來回回地兜圈子。
縱然花圃裏的奇花異草讓人眼花繚亂,可幾十個圈子繞下來,再新鮮的花也要爛在心裏了。
照顧她起居的宮女們早已經頻頻暗示,她應該坐下來繡繡花、喝喝茶,不能這樣大步流星地兜圈子,更不能熱出一腦門子汗。她卻覺得這些蔫蔫的宮女們才是奇怪的存在,一個個瘦得在裙子底下直晃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楚王府為啥要花錢請病貓來伺候她呢?
更可怕的是,這些女人還各自分工,把明明可以一個人做掉的活,硬生生拆成十幾個人來做。於是不管走到哪裏,都有呼啦啦一大群人圍著她,讓她煩不勝煩:「你們別再勸我了,我不想坐下來繡花!」
宮女們麵麵相覷,實際上誰也不喜歡這個從天而降,說話聲裏還帶著山西口音的主子:「如果小姐是怕繡得不好,可以請嬤嬤慢慢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