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3)

「但他時常旅行,至少每月要來一次濮賜,但去來極是秘密,一般人都不知道。」

「為什麼?」狄公警覺地問。

楊掌櫃微笑了一下,正色答道:「因為郭明他也向卞嘉在濮賜的同行供應生藥材,這一點卞嘉還蒙在鼓裏,故每回他來濮賜都不露風聲。」

狄公又問:「你知道郭明來濮賜時經常在哪裏耽擱?」

「他每回來濮賜,不是呆在船上,便是住在西城的八仙旅店。狄老爺,那八仙旅店是個破舊簡陋、房金低廉的小客棧。」

狄公道:「我知道這個八仙旅店。郭明愛錢如命,定是個十分慳嗇之人。」

「在郭明看來銀子便是性命,他認什麼骨董、珠子、人蔘、鹿茸?隻要賺得錢便是第一等重要之事,他與柯先生乃真有所謂霄壤之別了。人家柯先生隻要是骨董看得中意,從來不惜代價的,就是拚得變折了家產也都心甘,當然,他有的是銀子。」

楊掌櫃沉吟片刻,又繼續說道:「至於我自己,或多或少介乎於柯、郭兩人之間。我的生意是買進賣出,要糊口當然要賺錢,但我往往會發瘋般地珍愛一件骨董,仔細收藏起來,別人就是出天大的價錢我也不肯售出。隨著年歲漸老,我的癖性變得更壞。以前,我最愛欣賞觀玩柯先生所收藏的那些精美絕倫的骨董玉器,至少隔五、六天便要去一次柯府。但最近這三、四年來,隻是柯先生盛情邀請我才去他那裏一次,去了也隻是在骨董收藏室裏轉轉,足不出外一步。後來,我幹脆就不去柯府了。我妒忌,我怕看他的收藏品——這種妒忌使我愈加孤僻了,骨董有時也使我生煩惱。」

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慘淡一笑。突然他問狄公道:「老爺,你發現董梅被謀害的線索了嗎?就是卞嘉九號船上的那個年輕鼓手。」

狄公笑道:「還沒有一點線索。乳鬧哄的白玉橋酒店裏誰都能在他的酒盅裏放毒。我們還是回頭說柯元良嗎!我常聽人說他對骨董有非凡的鑒賞眼光,我看他在選擇夫人上也同樣有慧眼。盡管他的妻子金蓮已病了四年,但仍是一個絕色的女子,我昨夜碰巧見到了她。至於他的愛妾琥珀,則更是一個窈窕嫵媚的人間仙姝。」

楊掌櫃不安地在太師椅上搖撼了一下,半晌乃說道:「狄老爺說的是,柯先生的眼光確實不曾看錯過什麼。當琥珀夫人她還是老董府上一個小丫環時,柯先生有巨眼重價買下了她,教她識字讀書,教她應穿什麼衣裙,如何裝束自己,選用怎樣的鉛粉胭脂。柯先生又親自為她選購耳環、項鏈和其它首飾。不消一年琥珀小姐便煥然一新,麵目大異,出挑得裊裊婷婷,韻格非凡了。真可謂是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然而老天竟不容得她,故禍不單行,金蓮染上不治之癥纏綿床第,奄奄待斃。而琥珀小姐又被人慘殺於荒郊夜月之下,令人不禁慾為之垂兩行同情之淚。自來紅顏多薄命,果然如此。」

楊掌櫃喟嘆頻頻,又沉吟了半晌。

狄公道:「古人說名者公器,不可多得,看來絕色美人亦公器耳,多得果然不祥。人眼紅,天還妒忌哩。」

楊掌櫃點頭領悟。他默默地端詳狄公半晌,突然說道:「狄老爺,我不妨私下告訴你,柯元良相有異紋,命裏多克,他原不該得到金蓮、琥珀兩個尤物。我說一事與老爺聽聽,一日,柯元良給我看一枚純凈透明的波斯玻璃碗。那真是一件無價之寶,他化了巨金從番客手中買進。我拿在手中細細觀賞,口中不絕稱讚。但我卻發現玻璃碗的底部有一綠豆般大小疵點,我微笑地指給他看,說道:「可惜,可惜,金無足赤,這稀世之寶竟會有如此一點暇疵。柯元良劈手從我手中奪過那玻璃碗,仔細看了,顏色大變,竟狠狠地將它向地上摔得粉碎。——罪過,老爺,真是罪過。」

狄公一怔,說道:「倘若是郭明便不會這樣狷急了,卞嘉也不會這樣做。噢,我依稀聽得說卞嘉他盡管斯文正經,拘謹安分,但卻是一個地道的浮浪子弟,品性汙劣之人。當然他的行止十分謹慎,究竟畏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