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爺,我從未聽說他去過那三瓦兩舍,花街柳巷。但他真的去那種地方,也不會有人指責他,因為誰都知道他的老婆又醜陋,又兇悍,自己既不生育,又不允他納小。卞嘉他人品正直,循規蹈矩,我真疑心他是如何端平家庭內務,平平安安不生風浪的。」
「我又聽說卞嘉目下錢財困窘,手頭十分拮據。」狄公又說。
楊掌櫃溜了狄公一瞥,皺起了眉頭。
「錢財困窘?不會吧。不過他真還欠了我一筆錢哩。我不信他會手頭艱難。他是一個精細謹慎的生意人,且醫道高明,妙手回春。濮賜城裏的上流官紳富商都請他看病抓藥——柯夫人金蓮之病也是他一手診治的。」
狄公點點頭,呷完最後一口茶,好奇地看了看手中那枚像難子殼般薄的茶盅,又放回到桌上,慢慢捋了捋他那一把整齊烏亮的大鬍子,說道:「楊掌櫃,我再問你一句話,你對那樁著名的禦珠失竊案作如何觀?聽說禦珠一百年前被人從後宮盜出,至今不知去向,未知你聽到過什麼有趣的傳聞。」
楊掌櫃微微一驚,答道:「當年宮中搜索了七天七夜,尚不見個影蹤兒。我看來那禦珠必是皇後娘娘自己藏匿無疑,她偷偷藏過了那顆禦珠,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將皇上寵嬖的幾個妃子整治,最後將她們竟折磨至死。皇宮似海,那金門宮牆裏不知發生過多少人間悲劇。再說,即使是外人膽大偷了,卻永遠不敢露眼,更不敢出腕,且又擔了殺頭的風險,何苦來呢?」
狄公問:「『如果這禦珠真是被外人盜出皇宮,難道便真的無法腕賣?」
「當然,絕對的沒法子。四海之內,九州之中,誰敢做這宗買賣?不過……不過,倘若盜珠者與住在廣州、泉州等沿海地方的波斯、大秦、大食等番客番館有來往,那他便可將這禦珠賣給他們,獲得巨額的錢財。如果這樣,那顆禦珠早就出了洋,到遙遠的國度去了。老爺,我思想來這倒是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腕賣禦珠的法子,既賺得大量金銀,又不會冒多少風險,招致可怕的後果。」
狄公頻頻點頭,恍若有悟。忽然他又問道:「楊掌櫃,你曾經到過曼陀羅林中的白娘娘神廟沒有?」
楊掌櫃低下了頭,沉思片刻,答道:「老爺,我倒是幾番想去瞻拜,隻因那密密的曼陀羅林早沒路可通了,故夙願未酬。再說當地百姓十分迷信白娘娘,擅自闖入往往有不測之禍。不過,老爺,我雖沒有見過那神廟,卻有一冊書,這書中有那神廟詳備的描述。」
楊掌櫃說著站起身來去那書架中取出一冊書遞給狄公,說道:「這冊書是老爺的一個前任刻印的,都有好幾十年了。」
狄公接過書翻了翻,又回遞給了楊掌櫃:「我衙裏也有一冊同樣的書,書中對白娘娘神像的描繪甚是精細哩。」
「老爺說的是。我何嚐不想親眼看看那尊神像?」楊掌櫃的眼中閃出神往的光輝,灰白的兩頰浮現出一層微微的紅暈。「聽說那神像是漢朝的遣物了,連同它的臺座,是用一整塊白玉石雕琢而成的。神像前有一方祭壇,獻祭的後生就在那祭壇上被宰殺,用他的血來灑祭白娘娘的神像。當然這是過去的風俗了。如今老爺能否將那片曼陀羅林整修了,再籌款鳩工重建神廟?老爺隻需說白娘娘對自己的神像被廢、神廟被毀感到憤怒,近來已屢示兇兆,眼見要降下災難來了。當地百姓聞說是要重建神廟必是歡欣雀躍,紛紛服務義役。老爺,這是一座漢朝古廟,倘修得煥然一新,重起香火,足以成為濮賜城一虛古跡名勝。老爺順民情,成美舉,也是移風易俗的大事,又何樂而不為?」
狄公聽罷,連聲稱道:「這真乃一個懇摯的建議,我將好好加以考慮。但我卻不喜那神廟又重新瀰漫起淫祀的香火,這是有悖聖人教誨的。噢,楊掌櫃,衙門裏還等著我升堂問理公事,我得告辭了。」
楊掌櫃道:「說來也巧。這幾起殺人案有關聯的人物都是我的老主顧。我想此刻我應去衙門看審,必要時可站出來披露真情為老爺做個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