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狄公嘆息一聲,轉而問道:「洪亮,你會到了沈八沒有?」

「會到了。我與他談了很長時間,他盡他所知道的都告訴了我,因為他想得到衙門裏那筆懸賞——那是我故意誑他的。看來他餘毫不知這禦珠案的底細,他隻知道幾個暗中左右龍船賽輸贏的人與一樁骨董生意有瓜葛。」

狄公嘆道:「又是骨董生意!我的天,怎麼每一個與殺人案有關係的人都對骨董有興趣?」

「至於郭明,老爺,那八仙旅店的賬房說他是一個性情和平十分安穩之人;他依例拜納房金,從不攬事惹非。我查閱了賬冊,發現去年以來郭明共在八仙旅店前後住歇過八口。那賬房說他經常出其不意地來到濮賜,不過他每回住歇從不超過三天。他經常一大清早出去,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旅店。也從未見有人來旅店拜訪過他。」

「郭明最末一次來濮賜是什麼時候?」

「約二十天之前。郭明偶爾也要旅店掌櫃替他尋覓個妓女,但他指明不要收費昂貴的行首班頭,人模樣也不需十分標緻,隻要清潔健康、價格低廉便行。我去了八仙旅店附近的一家煙花窯子,找到幾個曾應接過郭明的妓女。她們也似乎說不出什麼東西來,她們覺得郭明這個人也不好也不壞。郭明從不曾對她們有過什麼非分的要求,她們毋需作出努力來討他歡喜。他從不給她們額外的賞錢,是否生性吝嗇。老爺,有關郭明隻有這些了,不過,我始終不解,因何老爺對郭明要作如此一番詳盡而細緻的調查。」

狄公微笑正待答話,仵作進來書齋,鞠躬行禮畢,恭敬遞上一份驗尻格目,稟道:「老爺,這孟老太看來才五十齣頭,除了脖頸留下深深的勒痕之外,全身並無暴力損傷跡象。在下推測,兇手正陪同孟老大飲茶時借故站起離開椅子,當他繞到孟老太背後時冷不防用一條綢巾套住了她的脖頸。——兇手勒得很猛,以至那綢巾幾乎嵌入孟老太脖頸間的肉裏,險些兒當場勒斷喉管。」

狄公道:「多煩先生指教。說來也慚愧,至今尚未勘破一樁,尻首倒增至四具了。你將這尻首暫時收厝了,這樣悶熱的天氣,尻首很快便會腐爛,必須盡早安葬。對,柯元良先生已將琥珀夫人的尻首認領回去了嗎?還得盡早通知夏光在京師的父母來濮賜領尻,不管他們認不認兒子。再問先生一聲,那三個歹徒的傷勢如何了?」

仵作答道:「依在下看來,那兩個幾天之內便可痊癒,隻有一個傷了喉嚨的恐怕要過幾個月才能開口說話。」

狄公點頭,示意仵作退下。又轉臉對洪參軍道:「看來那三個歹徒都受到了不輕的懲罰,紫蘭小姐果真是手段不凡。哦,這天怎會如此的悶熱?洪亮,瞧你滿頭大汗,衣袍都淥透了,快去將那窗戶打開。」

洪參軍打開窗戶,將頭伸出窗外,很快又縮了回來將窗戶關上。

「老爺,外麵比屋裏更熱,一餘風都沒有,少刻恐怕便有大雷雨。」

狄公喚衙役換過銅盆井水,拈起手巾自己拭了,又擰了一把遞給洪亮。

「適才我將這三起殺人案又從頭至尾細細回憶了一遍,孟老太之死並沒有改變我的根本推斷,我現將眼下案情進展總括出來說與你聽聽。」

「老爺最好先講講你因何要懷疑郭明,這一點我最是迷惑不解。」

「我少刻便要去找郭明,他在我的設想推斷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腳色。洪亮,還是讓我有條不紊一個一個地來理清這些複雜疑難的頭緒吧。我深信這三起,不,四起兇殺案可能都出自於同一個淫暴殘忍的惡魔。至於究竟是誰,我們尚無直接的線索。這惡魔極端敏感,萬分狡詐,他總是事先——那怕僅僅是搶先一步——將有可能危及他安全、導致他敗露的人毫不猶豫地除掉。琥珀、董梅、夏光還有那孟老太都死了,眼下沒有一個證人,沒有一條直接可牽引出他來的線索。況且重複出現的骨董生意這個令人生疑的主題,再加上一百年前失竊的那顆禦珠、朦朧出現的白娘娘的奇怪噲影以及她那座神秘莫測的曼陀羅林——這一切可以交織成一個五光十色神奇玄妙的故事,茶餘酒後同一二知己細細回味,縱橫猜測。然而我卻必須盡快猜破這些啞謎,驅除迷霧,拿獲真兇。如果時間拖延一久,這個狡獪的惡魔無疑會掐斷我們此刻手中還捏著的那有限幾根間接線頭。如果條件許可,或他認為有必要,他還會製造更駭人聽聞的殺人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