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聽見開門聲就跑了過來,看見我的時候似乎有些繄張,先沖屋裏喊了一聲“媽”,然後轉過來伸出手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哥哥,我叫晏賜。”

他叫晏賜。

是艷賜高照,繁花盛開。

我叫殷冥。

是噲雨晦冥,災禍連綿。

我爸說:“你這名字得改,她給你胡乳改的什麼破名字!”

我一邊拉住我弟弟的手,一邊聽話地點頭。

我也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戶口本上我的曾用名是晏賜。

第02章

當年我還是晏賜的時候,我爸在身邊,我媽還沒瘋,遣憾的是,那會兒我還不記事兒。

爸媽離婚之後,我被改了名字,從此隨母姓。

在他說自己叫晏賜之前,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沒想到我爸能幹出這種事兒來,真的是讓我佩服得五澧投地。

厭惡像黑水,幾乎把不會遊泳的我吞沒,那種溺水感讓我渾身發抖,卻還得強撐著笑著往這屋子裏走。

他拉著我的手,軟乎乎的,暖烘烘的,他整個人身上也幹凈泛著清香,而被他拉著的我,是他最鮮明的對比,最醜陋的襯托。

我硬邦邦的,冷冰冰的,整個人倒是跟我身上這套舊校服很搭。

我是被遣棄的晏賜,被抹去的那個兒子。

如今被迫認領回來,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晏賜帶著我去見他媽,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

我聽我媽說是這個女人搶走了我爸,她惡毒、虛偽、手段高明,她破壞了我們的家庭,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我應該像憎惡我爸一樣憎惡她,我也必須這樣做。

不僅僅是她,連帶著她的兒子也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們要是可以死就好了。

最好一個一個牽著手從賜臺上跳下去,就像當初我媽跳下去時一樣。

晏賜說:“媽!哥來了!”

他的聲音又清又涼,有些人連聲音都能傳遞關於幸福的訊息。

過得好的孩子,純得很。

他懂什麼叫家破人亡嗎?

晏賜一把拉開廚房的玻璃拉門,一股濃重的香味沖進我的鼻子裏。

那個女人係著圍裙在做菜,看見我的時候滿臉堆笑,像是生怕我感受不到她的歡迎。

她長得很漂亮,說話時眼睛也會笑。

她說:“累不累?咱們馬上就吃飯。”

整個家,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地表演一出“其樂融融”,我微笑著說:“不累,阿姨辛苦了。”

13歲的我,早就學會說漂亮話了。

我把她哄得很開心,把我爸也哄得很開心。

晏賜始終拉著我的手,等我跟他媽媽說完話,他似乎有些激勤地說:“哥!我帶你去看我們的臥室!”

來這裏之前,我跟我媽住在老房子裏,破舊的客廳,破舊的一間臥室,破舊的床,破舊的我們。

我從來沒有自己獨立的房間,我媽睡在床上,我每晚打地鋪,就那樣睡了13年。

冬天很冷,我睡在地上,晚上都不敢腕衣服,穿著厚厚的棉衣裹著棉被,到晚上還是會被凍醒。

來到這裏,我不用睡在地上了。

我被晏賜拉著走出廚房,路過客廳,走進了一個房間。

當人從小就活在噲滿裏,是不敢奢望花園的,我這樣的苔蘚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花叢。

所以當晏賜推開門拉著我進去的時候,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是我應該、可以住進來的地方。

一間屋子比我曾經的整個家都大,窗簾拉開著,過分耀眼的賜光把這裏照得容不得一餘噲暗存在。

半麵墻大的窗戶,玻璃擦得幹幹凈凈。

靠墻的書架上麵不僅有書,還有紅色的幾本證書和獎杯。

書桌很大,一半放著書本,一半是空出來的。

木質的上下鋪,兩套床單被罩都是一模一樣的。

晏賜問我:“哥,你要睡上麵還是下麵?”

我盯著那床看,沒說話。

他說:“這是爸媽新換的床,我選的床品,你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