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雲傾聽著,似乎那叫福二的男子已經離去。她正考慮著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隻聽那道低沉帶著磁性的嗓音接著響起,“還不出來嗎?”
他就那樣輕飄飄地說道,卻讓人感覺冷到了骨子裏。
火雲屏息,她確信自己並沒有弄出任何聲響,可還是被這個人給發現了嗎?此人必定是內家高手。鳳眸一緊,看向濕透的黑衣和染血的肩膀,必是聞到了這血腥味,好敏銳的嗅覺,好強悍的洞察力。
雨絲蒙蒙,紅色燭光映照著黑色夜空,火雲緩步走出。
男子駐足而立,抬眼看著火雲,猶如清波無漪。
蒙蒙雨絲之中,他一身月白衣袍不染纖塵,未被沾濕分毫,墨黑長發流瀑一般隨意傾瀉,五官清淡,幹淨雅致,整個人透著一股難言的貴氣。那雙無波的眸子,竟如此美麗,猶如漆黑的夜空,又如湛藍的深海。火雲的呼吸不由一滯,忽地就想起北冥宸夜。這兩人,一個妖魅傾世,一個冷漠出塵,若是碰到一起,哪個又能更勝一籌呢?這個人又是誰呢?
“是你將軒轅城刺成了重傷嗎?”看著火雲,男子好看的眉宇閃過一絲疑惑,似沒想到竟是如此瘦小的女子將軒轅城給刺傷了。
火雲摸不準眼前的人是否對她有敵意,心中正盤算著逃離這裏有幾成的勝算,忽地聽到他如此問,便冷冷出聲:“是我又怎樣?”同時,瞥見男子冰眸中一閃而過的詫異和探索。
“你中了毒!”相比火雲的神經緊繃,男子一身的淡定冷然。
火雲抿緊了唇瓣,她當然知道自己中了毒,長年累月積聚的劇毒還沒解決,今天又遭暗算,這身體當真是吃不消啊。
“你會解毒?”火雲反問,其實並未抱多大的希望,隻是肅殺的夜色中陌生人之間的寒暄,並且抱著極大的警惕。
男子盯著火雲,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你被倒鉤箭所傷,又身中劇毒,必然逃脫不了追捕,且活不過三日。”
火雲心下一驚,隻覺得這男子高深莫測,不過是隨意一看,竟能夠一語道出前因後果,可見其厲害之處。
“不過,我可以救你!”一步一環,男子盯著火雲從容不迫地說道。
現在生命對她來說極其重要,她必不可有事。火雲終於不再沉默,“條件是什麼?”她絕對不會認為眼前的男子是良善到救人不求回報的好人,單憑那句“不過”便知這事有下文。所以,火雲毫不猶豫地反問。
“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男子勾了勾唇角,笑容未達眼底,有些冷傲。“敢這麼晚進到我的府邸,你還是第一個人,所以我破例救你一命。”
雨絲蒙蒙中,男子翩然走向火雲,步子不大,悄無聲息,竟似雨中水妖。
走到火雲眼前,男子清透無塵的目光落在火雲肩膀的傷口處,說道:“把手伸出來!”
火雲毫不猶豫地將右手伸出,看著男子修長、泛著光澤的手指輕搭在自己的脈搏之上,瞬間一股冰涼穿透火雲的肌膚,似乎冰凍了她的靈魂。這人的手指好冰。
“你體內有兩種劇毒相互牽製,第一種已潛伏十年之久,屬於慢性劇毒,第二種是今夜順著血液侵入體內的,與之前的毒素會合,達不到以毒攻毒的效果。再不解毒,兩者最多能夠互相牽製三天,也就是說你的壽命最多還剩下三天。”
火雲一愣,唰地抬眼看向男子,隻見那雙清冷的眸子裏冷厲一片,這是實話,他完全沒必要騙自己。
還沒有接話,又聽男子繼續說道:“毀顏丹,你在年少之時,必然吃了一顆毀顏丹,掩蓋了你真實的容貌,使你看起來極其普通。”
火雲眼睫一閃,果然如自己所猜測的一般。然而,還未等她接話,又聽到男子開口道:“經脈逆向,體內積存大量的內力無法貫通,以至於你無法修煉任何上乘武功,否則必血液逆行,經脈寸斷!”
字字句句如刀,讓火雲好生驚訝。難怪自己將前世鳳氏家族的內功心法一再練習,身體都沒有半點改善,就連上次的鳳舞九天也是空有招式,卻原來是經脈逆向,內力無法貫通的原因!拳頭下意識地握緊,火雲眸子深沉,誓要打通經脈,重新強大起來,屆時看誰還是自己的對手,誰還能將自己逼到如此田地!
“你說這些到底有什麼目的?”火雲淡淡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出聲問道。
男子搖搖頭,並不惱火雲的態度,隻是清冷的眸光移上火雲的肩膀,“倒鉤箭,穿透肉體,刺入骨頭,強行拔出,血流不止,傷口難以愈合,搜查你的人隻要查出你這裏受了傷,你便逃脫不了。”
雨夜無聲,冷風肅肅。男子的聲音在火雲的耳邊不停回蕩。
“我可以將你的命延長半年,給你時間去尋解藥;可以幫你將經脈打通,讓你躋身亂世高手行列;還可以讓你的傷口瞬間愈合,逃過軒轅城的奪命搜查,隻要——你的命以後歸我!”
終於說出來了,竟是打的這樣的主意嗎?火雲忽然就想起北冥宸夜在一片青綠竹林中,目光澄澈地對她說,“請試著相信我,你是我一生想要珍愛的人!”
沒比較,不會知道一個人的好。這一刻,火雲忽然覺得那個驚才絕豔的男人對自己是多麼好——不論為她做了什麼,從未要過回報。
眼中的情緒輾轉複雜,火雲一瞬間想了好多,為了活下去,真要將自己的命賣給眼前的男子嗎?這她是絕對做不到的,她是何等驕傲的女子,又豈會接受這樣的交換條件。
“我不!”冷冷的兩個字擲地有聲,火雲捂住肩膀,竟是轉身就要走。
那情緒無波的男子顯然沒想到火雲竟會如此果斷地拒絕自己,隻覺那雙不妥協的眼睛竟然光彩攝人。
“你不怕死?”他問。
火雲冷冷一笑,“即使是死,也好過一生受製於人,那跟傀儡有什麼區別?”
前世,自己不就是因為不喜歡受製於人,才會跟貓兒還有小狐叛逃組織的嗎?那樣的生活自己絕對不要再過了。
男子聽了,瞬間怔愣,似是失了靈魂,那比海水還要湛藍的眼睛一下子失了神采,變得暗淡無光,口中喃喃自語:“是啊!一生受製於人,那跟傀儡有什麼區別呢?倒不如死了幹淨。”
火雲看著男子陷入思緒,接著,目光透過火雲不知道看向夜空的什麼地方,“可是,就沒有未完成的事情嗎?沒有不舍得的人嗎?沒有不甘心的遭遇嗎?就這樣死了。”
這次,輪到火雲怔愣了。是啊!就這樣死了,怎麼尋找自己的好姐妹,怎麼舍得剛剛才帶給自己溫暖的幹爹幹娘,還有那個寵溺無比地喊自己“雲兒”的絕色男子。
短暫的迷茫後,男子回過神來看著垂下目光的火雲,“這麼硬氣的性子,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將你的骨頭捏碎啊!”
停頓片刻,他又說道:“這樣吧,你交出一件信物,若是日後哪一天我需要你,你便還了今天的情好了!”
火雲看著男子眼中的清洌,他不是個喜歡堅持的人,但是這話卻也明白地告訴火雲,若她再拒絕,那麼他不會再管,更不會救她。
一件信物,代表著一個承諾,而承諾對於火雲來說,重於泰山。
兩相權衡,火雲從脖頸上取下一塊白色玉佩,中間一團火焰,火焰之中不知道是個什麼圖案。這個玉佩是火雲睜眼時便戴在鳳雲瑾身上的,貼身之物,必然貴重至極,而火雲將它拿出來,便代表著她對這個承諾的誠意。
“好!”那男子接過玉佩,看了一眼,清眸無波無瀾,“倒真是個寶貝!”
話音剛落,他忽地抓起火雲的胳膊,快速點了幾個穴位。火雲隻覺得一股暖流緩緩注入體內,順著血液不停遊走。然而,這種舒服的感覺持續了不到三秒鍾,尖銳的疼痛便在刹那間傳遍全身,是暖流在遊走過程中受到了阻力。那種要把人撕裂一般的疼痛,讓火雲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雙眼充血,悶哼出聲,額上的冷汗與雨水混合著滴下,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有股勁氣在體內橫衝直撞,她隻覺得身體好像要爆開了。
“放鬆一點,接受它們!”男子的話生硬地在火雲耳邊響起。看出火雲的痛苦,那男子又冷冷說道:“若是堅持不住,你就告訴我,我就停止!”
這反倒刺激了火雲,這世上上刀山下火海還有她堅持不下來的事情嗎?一個能眼都不眨一下地將刺進自己骨頭裏的倒鉤箭生生拔出來的女子,還有什麼痛是她受不了的呢?
“你,繼續!”火雲狠狠咬著下唇,眼裏赤紅一片,閃爍著堅定的光芒,直將唇瓣都咬出了血絲,愣是沒有叫出聲。
這種衝破經脈的痛苦,連男子都不一定能夠忍受得住,眼前的小女子竟是咬緊牙關一聲都不吭,這份毅力讓男子的眼中閃過淡淡的讚賞。
源源不斷的內力輸送到火雲體內,不再排斥它,感覺也由剛開始的尖銳疼痛逐漸變為麻木,她充分感受到一股強勁的內力在體內橫衝直撞,而胸口處更像是有一股強大的能量想要爆發。衝破它,衝破它,我要變強,一定要變強,必須要變強。火雲不斷這樣告訴自己,雙眼投射出嗜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