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過學有什麼用!不和你一樣嗎?”劉自良忽忽不樂。
“你早晚會有出息的,千萬別急,哪有夜明珠埋糞土的理兒。”二栓安慰他,“你這一天吃的消麼?”
“沒有多大問題!”劉自良心裏熱乎乎的。他努力翻了個身,渾身散了架似的,碰哪哪疼,他不支聲。一側的王二栓打起了鼾。多好的人啊!還是好人多,人世間。他想著想著也入睡了。
月光照了進來,照著大通鋪上密密麻麻睡著的人們。睡相各異,鼾聲此起彼伏,猶如詠歎調。月光是如此的純潔,融不下一絲的塵埃。星光也偷偷地溜進來,想給這些熟睡的人們唱著一首動聽的催眠曲。夜風吹進屋子,恰如小夜曲,驅趕著人們一天的疲頓,人們睡得更香甜了。
第二天,生活如是。過了一段時間劉自良看出了一些門道:和大工、工頭保持好關係,時不時的給他們一些小恩小惠,倒倒酒,遞遞煙,端端茶,打打水;今天一瓶酒,明天一包香煙,語言溫暖,行為上恭順,這樣就能得到實惠,同是小工你可以幹輕輕活,和大工在一起幹活的時候,你們倆可以唱呀兒悠。劉自良對此不屑一顧,羞於與他們為伍。人都是現實的,必須生活在現實之中,必須麵對自己眼前的生活。可劉自良與他們格格不入,除去每天和二栓說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寡言的,他喜歡靜靜地思考,難道自己幹一輩子這個兒,怎樣才能脫離這樣的生活呢?
一天,劉自良和二栓被分配拆除腳手架,二人有說有笑,一不注意,一塊腳手板落下,重重地砸在了二栓的身上。哎喲!二栓一聲慘叫,疼的不醒人事了。他扯著嗓子喊:“出事了,出事了!”呼啦啦跑過來一群人。
“你們自己不注意安全,後果自負!”連躺在地上的人看都不看,工長指著劉自良的鼻子說。“我們也不知道怎麼會掉下來。”他辯白。“難道它自己會掉下來。”工頭也趕到了,氣哼哼地大嚷。
“把人先送醫院吧!”劉自良著急地說。
“送醫院,誰出錢!”工頭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當然你出!”他也來氣了。
“我出?你們這是違章作業。”工頭佛然作色。
“先救人吧,我們的命也是父母給的,是不是?工友們!”他激憤了。
“如果我們都不吭聲,下一個保不準兒就是你!”這幾句話說到工人的心窩子裏了。人群騷動。大夥紛紛說:“對!不管怎樣先救人,我們的命也是命!”
“你算老幾,趕快給我滾!”工頭氣急敗壞,聲嘶力竭。
“走!可以!必須把人送到醫院。”他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據理力爭。
“對!把人送醫院,送醫院!”眾人齊聲說。工頭色厲內荏了,迫不得已,把二栓送到了醫院。
劉自良回到工棚整理好自己的衣被,他的心裏坦蕩蕩的,不是什麼驚天動地之舉,總算為朋友做了點事,也是朋友這些日子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回報,做人得“義”字當先吧!他昂首闊步地找會計領工資去了
“你的工資結不了,老板說等晚上派人找你!”會計說。
“為什麼?”他很錯愕。
“我也不知道,等老板吧!”劉自良很不情願地走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回想起剛才一臉的稚氣與純真,會計心裏很不是滋味。
“小夥子,你回來!”他大喊,果敢與無私,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勁兒。
“你呀!我說幾句話,你願意聽就聽,不願意聽就全當我沒說。”會計真誠地說。
“你要什麼錢?還不趁這混亂勁兒趕緊走。”劉自良聽了很驚愕。
“那不行,我不能白幹,這是我的血汗錢。我什麼都不怕。”
“白幹!白幹的多了,不怕就行了,小夥子!你還不懂啊!”會計的眼裏充滿了愛意。
傍晚收工了,人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來到工棚,劉自良坐在床鋪,心裏做好了戰鬥的準備,骨子裏那股不服輸,不怕事的氣流在周身湧動。他在袖口裏藏好了一根一尺多長的鋼管。“誰叫劉自良,老板讓我帶你領工資去。”一個陌生人進入工棚。他跟著陌生人出來,工地上的施工燈時隱時現地亮著。
一路上誰都不說話,劉自良像獵豹一樣保持高度的警覺。他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兒,在路的拐彎處,他轉身回走,後麵不知何時閃出了一條大漢,朝他嘿嘿冷笑,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他向後退。“小兔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敢和我們老板較勁兒。”剛才領他來的那個人,一邊罵一邊踹了他一腳,要不是有準備,他就趴下了,他來了一個趔趄。對麵那大漢當胸給了他一拳,罵道:“還他媽的想要錢,今天讓你嚐嚐老子的厲害。”第二拳又來了,劉自良頭腦清醒,不能腹背受敵,得找一個安全處。他強忍著胸口的劇痛,撒腿就跑,這兩個人前堵後截,要不是上學時他是校體育隊的,身體素質棒,就很難脫身了,好不容易衝出了兩個人的包圍。一跑了事,那可不是他的性格。他兩追得緊,他跑得快;他倆追的慢,他跑得鬆,那兩個人氣得直蹦高兒,他還跟他倆叫板:“怎麼樣,追得上爺爺麼?”他倆像瘋狗似地嗷嗷直叫。他估計他們的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在牆角處停了下來,背靠著牆,這回可以一麵對敵,以一當十,全力收拾他倆了。他倆追上了,呼哧哈哧地喘著氣,嘴裏罵罵咧咧:“小王八蛋,這回不跑了吧!看我們怎麼收拾你。”
“別過來,再往前走我就不客氣了。”他嚷著,暗暗地吸氣,把那鋼管的一端順在了手裏。
“還想唬我們!”為首的大漢氣勢洶洶地往前一衝。劉自良冷不丁抽出鋼管朝他的腦袋砸去,那大漢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死豬一樣晃晃倒下去了。那一個嚇壞了,劉自良手拿鋼管大聲喝道:“滾!”那一大漢灰溜溜地跑了。劉自良也快速地衝入了夜幕,消失在夜色裏。開發區裏稀稀疏疏的路燈給他提供了方便。他一口氣跑到了火車站,混入了人海裏,把那根帶著血的鋼管偷偷扔進了垃圾筐,心還碰碰地亂跳。那人是死是活?王二栓怎麼樣了?他管不了這些了,想趕快逃離這是非之地。他冷靜了一會兒,隨著人流去買票,一摸口袋隻有幾塊錢,票是買不成了,家還要立刻回的。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他買了一張站台票,混進了車裏。哎!到哪哪站吧!別了!曾經的希望;曾經的夢想;曾經的傷痕;我一定會再回來的,他想。在這沉沉的夜色裏火車啟動了,載著人們駛向遠方。
“爸!媽!我,回來了!”劉自良孤孤單單地到家了。
“讓我瞅瞅。”媽媽高興地說,拉過他的手,“哎!我的兒,你受苦了,看看磨了多少老繭。”淚水順著媽媽的臉淌下來。
“不礙事。”他平靜地說。
“怎麼回來了。”爸爸疑惑地問。
“回家看看你們,我想家了。”他不能讓父母在為他操心,擔心了,所有的一切今後他都要自己來扛,所有的苦水他要自己來吞咽。
他不再說什麼,一頭紮進屋裏便睡了。他需要休息,他需要清醒,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了。
劉自良來到了院子裏,母親跟了出來,“吃點東西。”
“這次你在家裏多呆幾天,訂門親。前些日子鄰村的王媒婆來給你提親,也老大不小的,該訂了。”母親在旁邊嘮叨著。
“我還沒想過這事呢。”他有些不耐煩了。
“他爸,你也勸勸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寧啊。”屋子裏傳出的聲音。
爸爸慢慢走出來,從屋裏。“你媽跟你說的也該尋思尋思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訂了親我就放心了。”慢條斯理的。
他的心裏亂糟糟的,胡亂點了點頭:“嗯!嗯!”
第二日,王媒婆領來了鄰村的一個姑娘,叫李玉芬。還沒有進屋,王媒婆就嚷歡了:
“大侄子,你看這姑娘多俊;玉芬,人家這小夥子也是百裏挑一的人尖子。”
全家人急忙熱情地把她們迎進門,盛情地招待。
“大嫂子,讓這兩個孩子在一起處處,嘮嘮嗑。”王媒婆又開口了。
兩個人來到了劉自良的屋內,姑娘羞怯地低著頭,不敢正眼看他。他偷眼看了看她,長的文靜,麵皮白淨。他不說話,她也無語,氣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