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先蔑和士會來到秦國,欲迎立公子雍回國為君,時秦穆公也薨,其子康公繼位,喜道:“先君曾兩立晉君,想不到寡人也有立晉君之功。”就派白乙丙率兵車百乘,護送公子雍回國。
襄公夫人穆嬴自聽得趙盾要廢掉太子,到別國迎立新君,每日必抱太子至朝堂對諸大夫哭訴:“太子是先君的嫡子啊,他有何罪,你們為什麼要拋棄他呢?”散朝之後,則驅車跟至趙府,撲在趙盾跟前,叫道:“先君臨終,托孤於你,今先君屍骨未寒,言猶在耳,你卻要改立他人,你置先君之言於何地,置我母子於何地?不立我兒,我母子就死給你看。”言畢,號哭不已,國人皆哀憐穆嬴而歸咎趙盾,諸大夫亦多以改立為失策。趙盾無法可想,就和卻缺商量說:“先蔑已去秦國迎接公子雍了,很快就會回國,可穆嬴在此不依不饒,我該怎麼辦呢?”卻缺壓低聲音說道:“聞公子雍在秦為亞卿,若歸國為君,年長難製,先生還能有今天這樣的地位嗎?再說如果舍棄太子不立,以後太子長大成人,必然會心生怨恨,為難我們。以我之意,不如馬上派人到秦國去把先蔑叫回,不要再接公子雍了。”趙盾說道:“為今之計也隻有這樣了。隻是應該先定國君,後派使者,君臣名份既定,他們就沒什麼想頭了。”卻缺讚同道:“如此甚好。”即時召集群臣,立太子夷皋即位,是為靈公,時年隻有七歲。
百官朝賀方畢,忽邊報稱:“秦軍護送公子雍已到河邊。”趙盾自知理屈,難以言詞應對,於是決定起兵相拒。箕鄭言道:“是我們失信於秦,應該跟人家解釋清楚,出兵不妥吧?”趙盾回答說:“如果迎立公子雍,那麼秦國人就是我們的客人,現在既然新君已立,那麼他們就是我們的敵人了,豈能不出兵?”就命箕鄭輔佐靈公守國,自與先克、荀林父、先都等率軍來拒秦軍,到達堇陰(今臨猗東)下寨,探馬來報,秦軍已然渡河,在令狐下寨。趙盾決定先發製人,四月初一日,命軍士秣馬厲兵,三更飽食,乘夜攻擊秦軍,秦軍猝不及防,登時大亂,白乙丙死戰逃脫,公子雍死於亂軍之中,晉軍直追至刳首(刳音枯,在臨猗西)方回。先蔑對趙盾所為十分不滿,說道:“趙盾反複無常,對不起人家秦國,我不能再和這樣的人共事。”於是就投奔了秦國。士會也說道:“我和士伯同行,既士伯奔秦,我也不回去了。”也奔秦國而來,秦康公都拜為大夫。荀林父向趙盾請示說:“以前季佗投奔狄國,相國送還他的妻兒子女和財產,群臣稱善,現在士伯和士季奔往秦國,相國也應該像對待季佗那樣,以全同僚之情。”趙盾大喜道:“我正有此意。”就命人送兩家眷屬並資財於秦。
令狐之戰,晉軍大勝,唯有先克部將蒯得,恃勇貪功獨進,為秦軍所敗,損失兵車五乘,先克欲按軍法處斬,眾將告免,先克就削奪了他的堇陰之田,作為懲罰,蒯得深恨先克。且說士榖、梁益耳二人,不僅中軍主副帥作不成,連兵權也一點沒有,酸酸地看著趙盾行權,心中很是不平,士榖對梁益耳說道:“趙盾廢立隨意,擅啟兵端,今與秦軍相持,料一時難歸,不如乘此時機,我等反了趙盾,廢夷皋而迎公子雍,則大權盡歸我等,豈不為美?”梁益耳道:“先都與我二人同憤,現隨趙盾在軍中,可以引為外援。箕鄭與我私交甚密,現為絳都留守,若得其相助,大事可定。”士榖就讓梁益耳去探箕鄭口風,箕鄭一口讚同,三人正準備起事,誰知趙盾竟襲敗秦軍,奏凱而歸,隻得暫時隱忍。箕鄭探得蒯得因奪田之事對先克不滿,拉為同夥,加上先都,五人密議道:“先克為中軍副帥,是趙盾的臂膀,去掉先克,則趙盾勢孤,不難製也。”
正月初二日,先克前往箕城為其祖先軫進香,蒯得率家丁埋伏於半路險峻處,待先克到來,一齊衝出,舉刀便砍。先克雖是將才,事發突然,刀未出鞘,已被砍殺。從人驚慌逃回,報於趙盾,趙盾大怒,嚴令司寇緝捕凶手,不出幾天,果然偵得是蒯得挾私憤所為,趙盾命臾駢率軍將其圍捕下獄。箕鄭心慌,準備集合四家家丁劫出蒯得,一同舉事。恰在此時,趙盾卻通知他入朝商議處理蒯得一事,箕鄭心想:“趙盾請我參加會議,肯定沒有懷疑我。”於是輕身坦然入朝,原來趙盾見箕鄭身為上軍主將,怕他率軍作亂,所以把他穩住,卻密派荀林父、欒盾、卻缺領著三枝兵馬,分頭圍捕先都、士榖、梁益耳三人,捉拿下獄。三將朝堂複命,稱反賊俱已拿獲,趙盾見大局已定,於是轉麵問箕鄭道:“刺殺大臣、圖謀聚眾作亂、推翻新君,該當何罪?”箕鄭此時已知事情不妙,隻得強作鎮靜地回答:“此大逆不道,罪不容誅。”趙盾沉下臉來大喝道:“既如此,你為何還不就獄?”令武士當堂捆綁。箕鄭還在爭辯:“元帥領軍在外之時,我在絳居守,那時不反,元帥歸來才反,這不是自投死路嗎?”趙盾道:“幸天佑晉,本帥破秦速歸,不然,汝等已行篡立之事了。”箕鄭知事已盡泄,俯首下獄。
趙盾奏知靈公,欲將五人全部斬首,靈公年幼,唯唯允諾,荀林父諫道:“五人原為爭權,本無篡逆之意,近年老成雕喪,朝中空虛,誅一二人以儆效尤可也,赦餘者以為國用,可乎?”趙盾道:“目下主少國疑,而五人竟敢擅殺大臣,圖謀廢立,不予嚴懲何以毖後?且為國者,患政不通,何患後進無人?”遂將箕鄭、士榖、梁益耳、先都、蒯得五人,以不臣之罪押赴市曹斬首,又錄先克之弟先榖(諡先彘子)為大夫,以掌先氏。自此國人皆畏趙盾之威,趙氏亦結怨多門。
箕鄭博學多才,敏於言對,晉文公在世時,曾問他如何救百姓饑荒,箕鄭對以“信”,文公問:“信怎麼講?”箕鄭回答說:“信於君心,信於名,信於令,信於事。”文公又問:“具體內容是什麼?”箕鄭解釋道:“信於君心,是指君主不以個人好惡來判斷臣下忠奸,避免奸臣當政;信於名,是指百官各安其職,尊卑有序,上下不亂;信於令,是指行事不違節令,容易成功;信於事,是指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根據自己的能力選擇職業。這些都做到了,就會官民親和,貧富相幫,那些富人們會拿出自己的錢糧來賑救饑民,哪裏還會出現饑荒呢?”箕鄭一席話,說得文公大喜,就提拔他為箕城大夫,到清原閱兵時,又任他為新上軍的副將,襄公時進而為上軍主將。誰知此時無端卷入五人之亂,獲罪被斬,所以有人說他口才出眾而政治經驗貧乏,不適合處於權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