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十年代末20年代初,農村的醫療水平還是相當落後,安全意識更不強,更不敢叫救護車,怕付不起錢。在爸爸經過幾分鍾的驚恐和慌張之後,他終於想起了去叫人。首先叫到的是村裏的老人,筒老。
“今晚你媽吃什麼了?”筒老鎮定自若的問爸爸。爸爸一臉茫然的望向了山狗。
“就吃了包小賣部買的頭疼粉,飯也沒怎麼吃,媽媽說頭疼就睡覺了。”山狗望著奄奄一息無助呻吟的媽媽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就這樣,筒老,在經過簡單的望聞問切以後,推斷可能是發死了,或者是碰上髒東西了。於是一場看似離譜卻又無可奈何的搶救開始了。
筒老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偏方說用豬糞炒幹對這個症狀好像有用。於是接下來兩三個小時低矮的一層樓到處都彌漫著刺鼻的豬屎味。就這樣一遍又一遍的衝水灌進媽媽的嘴裏。
直到次日淩晨三點,大家都折騰累了,打著瞌睡等待這神藥起奇效的時候,媽媽還是斷斷續續的無助的呻吟。山狗進去幫媽媽擦汗,不知道有意無意,山狗卻又一次看見那兩滴晶瑩的淚珠重重的滑落在媽媽憔悴的臉上。兩拳緊握,卻絲毫動彈不得,那兩滴淚水在昏黃的燈光下,發出的寒光就像兩把利劍,直直刺向小山狗。小山狗慌了,怕了,匆匆擦完逃一般跑出去了,他是真的怕,怕到已經不懂做什麼好了,甚至不敢喊他最愛的媽媽。
一晚的黃金搶救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無情的流逝,天亮了。
由於筒老折騰一晚媽媽絲毫沒有好轉,天亮了終於叫上了鎮上的120了。鎮上醫生一看發現不對勁,這是腦部問題,完全不是鎮上能處理的,隻能緊急拉上縣裏了。
這一晚又是漫長的一晚,爸爸早上匆匆忙忙忙跟去縣裏了,大哥也從學校請假回來了,山狗三兄弟晚飯味同嚼蠟。大家誰都不說話,隻有那21寸的黑白電視裏傳來西遊記後傳的刺耳聲音,平時大家最喜歡追的劇,這晚,誰都沒有看,就這樣昏昏沉沉過了一晚。
翌日早上,爸爸終於風塵仆仆從縣上趕回來了,一臉的疲憊,是回來準備換洗的衣服和拿上存折取那準備買漁船的錢。媽媽的病很嚴重,腦溢血,要開顱,而且要去市裏,要十幾萬。
爸爸匆匆忙忙收拾好衣物又走了,山狗和哥哥們卻慌了,因為他們知道家裏根本沒那麼多錢,一萬都不到。特別是山狗,媽媽的銀行卡密碼還是用粉筆寫在房間門上的,媽媽反複讓他記住的,他十分清楚媽媽告訴他卡上有她的三千塊錢。此刻,十歲的山狗終於知道錢是什麼,是命。
村裏沒有電話,爸爸上去之後兩三天都沒有音訊,大家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第三天下午爸爸終於回來了,帶來了好消息,媽媽能進食了,還有知覺了。山狗和大哥二哥,第一次那頓晚飯吃得那麼香,比過年還快樂。
然後快樂總是這般短暫,第四天爸爸又回來的,不過不是回來準備錢的,是回來商量準備後事的。一來沒錢根本不可能送去市裏,二來病情惡化太快,搶救來不及了,隻能趁著有一口氣拉回來上山了。這一刻就像五雷轟頂,即使十歲的小山狗還不明白死亡的意義,但他清楚的知道她的媽媽是真的沒了,再也不可能在他考100分的時候煎兩個荷包蛋給他吃了。命運終究要開始向他揮舞大錘了,戲謔他,折磨他,他不是天選之人,他卻成了地選之子,必然曆經劫難。
第五天早晨,又是陰沉沉的天空撒著細雨飄落在路邊的鬆樹上,濕漉漉的就像一個個打濕的傷心人。山上那個媽媽靜靜的躺在墳嶺的地上,手上的管還沒拔完,皺巴巴的手和憔悴的臉讓人無法直視第二遍。
隨著那天沒有停歇過的陰雨,在山狗一家悲痛欲絕的哭喊聲中棺木緩緩落下,山狗知道,埋下的不止是媽媽,也是他的快樂,他的童年也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