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十三走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是悲愴,這種悲愴感一直跟隨著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總是會產生一種對生活滄桑無助的空漠感。他甚至鼓勵過自己,還給了自己一個笑臉,但知道自己笑得一定無比僵硬,他硬擠著笑了好幾次,感覺自己真是無聊。可分明內心裏又燃起對生活熱切的渴盼,那是易小北的笑劃過他腦海之際瞬間產生的感覺,他想拚搏一次,想放下靈魂中的另一個自己,用入世的俗弊姿態介入他所鄙夷的世界裏,他想打起精神好好找一份工作,他相信憑借自己的努力會有一個不錯的結果,那樣的話會不會他就不會存在和易小北的距離感。一想到他和易小北之間的“距離”他越發悲愴了起來,他本不是一個自卑的人,甚至帶著些許的猖狂,他不喜歡的人會從心底裏不想有任何沾染,他討厭中產階級,認定這是一個平庸、膚淺、盛產小人物的階層,盡管他自己也是個小人物,但在自我的精神領域,卻自視為一個貴族,這聽起來有些自欺欺人,但他就是這樣,有時儒雅翩翩,有時暴戾粗糲,有時謙謙有禮,有時又咄咄逼人。他更藐視所謂的權貴,在他們麵前他向來都不卑不亢。但卻喜歡那些卑微的底層生命,那些真正的小人物。隻是他自己也不曾料到,他會因為一個小姑娘而產生自卑,它一向的不可一世和目中無人在她麵前全部消失殆盡,他多年練就的不動聲色的心在她麵前竟像初生般透明。易小北的一顰一笑,都會惹起他心的漣漪,會泛很久很久,任憑他表麵上裝得多風平浪靜,還是會不小心溢滿了出來,在眉梢,在眼角,在嘴角,甚至在那些細小的皮膚的紋理裏,這些恐怕被易小北一絲一毫都收入了眼裏。

每次想到易小北,他內心裏像是有一首無名的悲傷的歌曲一遍遍的在唱,他不知道那是一首什麼歌,在心裏久久盤旋,他真的真真切切聽到有一首歌在唱,他停駐腳步想聽仔細一些,那聲音卻又沒了,隻是一些城市嘈雜的聲音而已。

西北的夏日裏,天空湛藍,夕陽分外好,他看著街上的景象,雖然夏的尾梢依舊蔥鬱,但好似也染了一層悲愴的味道。這源於他最初的生活,或者說他內心裏對美的一種傾向。夏十三站在街邊思考易小北為什麼會喜歡他,他是知道易小北為什麼喜歡他的,他是比較招女人喜愛,他又睡過太多的女人。可在那些媚如霓虹的女人的眸子裏,唯獨易小北那一盞燈火仿佛能燒透他本就茫然的身世。她喜歡她,喜歡的是對未知事物的迷惑,或者說喜歡他身上帶有的一絲悲傷的氣質,悲傷本就是淒冷絕美的,似乎美的極致恐怕就是悲了,而我們都有求美的心態,特別是愛情。

夏十三又是個愛幻想的人,把美妙的人生前景在眼前過了一把,他失聲笑了出來,一種自嘲的笑。他為自己死寂了多年的天真複燃感到有些赧然,對那單純的美好的憧憬有如隔世的重生感到好笑。易小北是一個富家小姐,他是一個農民工,掙紮在溫飽線上的農民工。他想穿透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那堵牆,卻像是被某些東西縛住了手腳動彈不得,隻得用幻想來陶醉自己,這樣方讓他有一些真切,這份突如其來愛情的真切。

就這樣,在這種悲愴和振奮相互交替的心境下,夏十三磨蹭到了小廣場上。天色暗淡了下來,小廣場上的人已經三三倆倆的離開了。夏十三走回到廣場上,老田頭正準備收拾東西起身回去,他見夏十三回來了,好奇發問,問夏十三和易小北怎麼了。

夏十三回歸到小廣場,一如魚如池水,先前的自我營造出來的悲傷一掃而光,看著老田頭期盼的眼神,他自己倒先嘿嘿笑了起來。老田頭以為他在某些方麵得手了,便連連追問怎麼了。他說沒什麼,老田頭正視著他說道:

“那你竊笑什麼?”

“笑就意味著必須要發生什麼?”

“我看你笑得很不地道。”老田頭說。

夏十三要過老田頭的煙鬥,點燃了抽了一口說:“她叫易小北,一個小姑娘,什麼也不懂,好像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