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銀杏葉黃的時節很快到了,楠溪和一著在燕南播種的胭脂花早已凋謝。不過,一著在胭脂花凋謝之前精神狀態還算好,雖然走起來很慢,可是還是能陪著楠溪收集胭脂花的籽兒。
等到將近晚冬時,一著已經虛弱的說不了什麼話,更不要說站立走動,整天隻能躺在床上。
月初楠溪回學校辦事,等回燕南的時候給一著帶回來了幾片好看的銀杏葉子。
“一著哥,你看,我這是在新區銀杏林挑了好半天才找到的。好不好看啊!”楠溪趴在一著的床頭,躺在他的肩膀上,把手裏的幾片銀杏葉子遞給他看。
楠溪為了不讓一著擔心,自從他的病情急轉直下以來,她就不怎麼在他麵前哭了,而總是在他麵前呈現出一副樂觀積極的樣子。
“好看!”一著無力卻認真地回答,還慢慢伸出手握住楠溪拿著銀杏葉子的手。
一著已經吸上氧氣,但是因為已經肺轉移,說話的時候還是費力的喘息。他雖然不願意在他的病上花費太多,可是大哥說不由他。當他第一次因為呼吸困難的時候大哥就把護理器械全都給他備齊了。
姑媽也是最近才知道一著的情況。過來看他之前,雖然姑家大哥說不讓她太著急,她也努力不讓自己激動,可一看到侄子那很不好的樣子,心裏的慌亂和心疼瞬時擊潰了她所有的準備,然後就坐在一著的床前開始村婦式的哭訴。可與那些違心的哭腔不同的是,她是真的傷心,真的泣不成聲。
一著本來擔心姑媽著急,所以一直拖著不告訴她,可他現在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萬一自己突然一天走了,那不辭而別,反倒可能成了老人家一輩子的心病。
當時楠溪和大哥都在場,都勸她,可勸不住,就是一個勁兒的哭訴,哭訴侄子的命苦,哭訴自己命苦,一連串地哭了個遍。這樣,越是數落一個個命苦的親人她就越哭的厲害。哭著哭著就開始朝著大哥罵起來,大哥也哭了。他不是嫌母親責怪,他是真的覺得愧對這個兄弟。
一著見狀,忙強打起精神來說這事跟大哥無關,說這是他早就落下的毛病。就這樣,本來過來準備安慰人的姑媽卻一直哭,而一著倒成了勸導的。
擔心姑媽太難過,一著就讓大哥和楠溪送她回大哥那兒。姑媽出了門走到電梯口,忽然哭著拍打了大哥兩下,哭訴著自己死後該怎麼見自己的兄弟。大哥沒有躲,隻是扶著母親哭。楠溪趕忙上前哭著攔勸。
她沒有跟姑媽和大哥一起下樓,隻是等他們乘坐的電梯關上門口,就再也抑製不住心裏的悲傷,蹲在電梯房的牆根兒裏開始嗚嗚地哭。他不想當著她一著哥的麵哭,他不想讓她的一著哥擔心。
“一著哥,昨天我趕上韓語課,本來我不想學了,我就想著這是我最後一次上吧!結果就在這次課堂上,老師給我們播放了一首特別好聽的韓語歌,我放給你聽好吧!”楠溪說著起身把帶回來的銀杏葉取了一片放在一著手裏,剩餘的幾片,她把它們放進擺在窗台上的那幾個裝著他們前不久采集的胭脂花籽兒粒的玻璃瓶中。
連接好小音響,楠溪又回到一著的床邊,隨著音樂響起,他們兩個都安靜下來。
最近這幾天,一著一直發著低燒。楠溪看著她的一著哥在音樂的旋律中閉著眼很是平靜。他那張被病情消耗的臉上顴骨高高凸起,她伸過手去撫摸,感覺硬硬的,就好像骨頭上隻覆蓋了一層皮。要是換成別人,她會覺得害怕,可眼前這是她深愛的人,她不害怕,隻有心疼和不舍。
她無意間把手伸到一著的脖子,發現他的後背濕漉漉的。等她解開他的病衣才發現,因為一個姿勢躺了很久,後背都被壓得紫紫的,而且很是潮濕。
楠溪趕緊起身去衛生間接了半盆溫水,給一著擦洗,最後給他換了一身衣服,又把床單也給換掉。等收拾完後,她也出了一身汗。一著想朝著她側身,但是沒有力氣。她看到後就坐到他的右側,這樣幫他翻身後不至於擠壓到心髒。
側過身來,一著沒有說話,隻是用消瘦的手梳理他心愛的丫頭略顯淩亂的頭發。楠溪握住一著的手,讓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臉上。楠溪趴在床頭給一著叨叨著八卦,一著就看著她靜靜地聽。等說了會兒,楠溪就起身扶一著坐起來,然後脫了鞋上床坐在他後麵。等做好後就把一著摟進自己的懷裏,這樣也算是幫助他緩解一下後背的壓力。
一著躺在心愛之人的懷裏,心裏生起一陣無比的幸福安詳,他想,要是現在突然哢吧走了,那該多好啊!
“一著哥,我想好了,我們結婚吧!”楠溪摟著懷裏的一著,嘴巴湊到他耳旁,輕輕地說。
一著聽到,先是一陣激動,他想坐起來,那個瞬間他忘了自己已經病入膏肓,那瞬間的心就像那些健康的日子一樣強烈有力的跳動。可即使再多再強的心願也無法驅動當下這具孱弱的皮囊。他隻能側動臉龐,用自己消瘦的臉頰蹭觸楠溪的下巴。
“寶貝丫頭……”他想說太多話,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說。他怎麼能不想和自己心愛的人結婚啊,可是他很清楚那樣反而會害了她。最終他歎了口氣,輕輕地搖搖頭。
“丫頭……我們不結婚……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就是我最大的恩賜了……”一著斷斷續續的說。
她知道她的一著哥會拒絕,更知道他拒絕的原因,所以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岔開話題,說起正在單曲循環的這首歌曲。
“一著哥,你聽這首歌是多麼好聽啊,我喜歡歌曲的旋律,更喜歡歌詞的意境。一著哥,我翻譯了一下歌詞,我跟著旋律唱給你聽哈!”
就在楠溪對一著說要嫁給他的第二天,她就坐車回到家。邢老師和她母親已經知道一著的情況,心裏早就開始擔心女兒傷心。這次回來聽說取戶口本,不善表達的邢老師自然是擔心孩子。可他也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氣,更知道她和一著的感情,所以並沒有怎麼勸,隻是在旁邊默默地陪著相擁而泣的母女。
相比起來,母親要比父親感性的多。母親心疼女兒,可是她也並沒有強迫她什麼。
拿到戶口本,楠溪又去北車村。一著的戶口本一直在姑媽家。姑媽一見楠溪來,就上去抱著她哭,可當聽到她來的意思,姑媽說什麼也不把一著戶口本給她,任她再怎麼哭訴。
姑媽哭著抱著她說,一著要是知道了也不會同意他們登記的。還說楠溪現在還陪在一著身邊本身就是他的福氣,不能再強求什麼,更不能害了楠溪。
楠溪是個擰脾氣,姑媽見說不聽,最後就說可以幫著她跟一著操辦婚事,但不去民政局登記。楠溪聽了姑媽的勸,回到家稍做收拾就回了燕南。
回到燕南後,楠溪跟一著說她父母和姑媽姑父都同意他倆結婚了。一著一聽就著急地嘟嘟囔囔,意思是他不答應。楠溪知道他的心意,就說不去登記,隻舉行婚禮。一著這才安靜下來。
他躺在床上,枯瘦的手緊緊地拉著楠溪,眼淚汪汪的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地想跟她說些話。楠溪湊上前,聽到一著斷斷續續地說,
“謝謝啊……寶貝……丫頭……”
本來楠溪裝作開開心心的,結果被他這句話給弄得一雙淚眼。她抹抹眼淚,微笑著說,
“一著哥,等一會兒大哥過來,他開車帶著我們去挑禮物,到時候你幫我選婚紗好吧!”
一著依然拉著她的手,張著嘴微微點頭示意他很樂意。
楠溪和一著的婚禮是在金歐巴的教堂舉行,他們也請他做證婚人。
他們婚禮當天沒有請太多的賓客參與,除了楠溪的父母,姑媽姑父等相關的親人外,楠溪隻叫了她宿舍裏的幾個姐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