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3 / 3)

恒商一臉欣喜地迎上來:“景言。”

顧況後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躬身為禮:“殿下找我有事?”

恒商看見他的舉動,神色略微黯淡,隨即又接著笑道:“早已同你說過,景言你不必與我拘禮,”笑容轉成苦笑,“況且我如今在婁氏口中,已是亂臣賊子,沒什麼可讓你拘禮的地方。”

顧況的心像被揪了一把,隱隱痛楚難受,張口剛欲說話,恒商又轉為平常神色,道:“景言你怎會來我帳中?”

顧況道:“方才聽程適說,殿……你有事情找我,我便過來看看。”

恒商凝目看著顧況說完,眼又望向別處,道:“哦,我今日早上本想到城中轉轉,去找你時你已出去了,正好我手上又有些瑣事,就沒出去。並無什麼大事。”再看著顧況,道:“景言你似乎經常去城中。”

顧況道:“我隻是隨處去看看走走。”歎了口氣,“城中一片破敗,流民處處,與我年幼時的光景有些相似,我看了,就在想,不知……”忽然想起是在恒商麵前,急忙收口。

恒商道:“你不往下說,的話我也知道。不知如今做的事是對是錯,可是麼?”看著別處,負起雙手,“皇兄複位後,與眾大臣兢兢業業勤朝政安民生,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婁氏弄權,戰事又起,百姓又無辜遭殃。將來平複休養,不知又要多少年。”斂起眉峰,“因此要將婁氏一事盡快了結,江山方能再次太平。”

顧況聽著,隨著做頷首讚同的神情,心中的質疑亂翻,不能在恒商麵前說。

袁德打著誅婁軍的旗號起兵,但起兵不久,程適和顧況便都看得出,袁大帥和當年內亂時的各位大帥一樣,其實是想連小皇帝一起誅討進去的,對那張龍椅思慕無限。後來恒商突然冒出來,袁大帥為了麵子,不得不將名義上臣服於恒商,實則軍權還在他手中,恒商如同個妝點門麵的擺設。有了恒商在,不少地方兵馬前來臣服,誅婁軍越來越壯大,顧況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

程適與顧況都是在內亂中滾爬活下來的,當時因為一股複仇的熱血進了袁德麾下,待仗越大越激烈後,他二人從小磨煉出的雪亮雙眼便瞧出了局麵不對的苗頭。程適素來有話就說,某日就向顧況道:“不知道睿王殿下是不是想討伐婁氏後順道把皇位也替他哥哥坐了。到時候他和咱們的袁大帥非再打一場不可。哈哈,程太師和呂小麵瓜到時候如果還沒死,肯定替他打袁德,打得一定熱鬧。要是這兩人死了,勝負就不好說了。”

這番話正好說中了顧況的憂慮,這些憂慮一直在顧況心頭壓著,這時候看著恒商,越發憂慮。

皇上與恒商的兄弟情誼似乎相當深厚,現在恒商是誅婁軍名義上的頭兒,實則等於是叛軍的頭兒……

顧況想得走神,驀然聽見恒商在他耳邊低聲道:“景言,景言。”

顧況連忙回神,正望見恒商一雙澄透的雙目瞧著自己,十幾年前那個坐在破草褥子上眼巴巴看著顧小幺的娃娃顧況的心中仍然記得清清楚楚。恒商喚他道:“景言?”

顧況一陣熱血上湧,張口道:“殿下,我有句話不知能否唐突一問。誅婁軍打往京城,殿下隻是為了誅滅婁氏麼?”

恒商怔了怔,聲音平淡道:“我,隻是為了誅婁氏而已。”轉目又瞧向顧況,浮起一點惆悵的笑意,“難道景言你以為,我還為了別的?”

顧況有點無措。恒商看著他:“江山,皇兄的皇位?景言不會這麼想我罷。不過也未必,如今的局麵,對錯恐怕講不清了。”

顧況道:“殿下,我其實是想說,一旦……”

一旦兵敗,所有人死路一條,恒商更是死路一條。

一旦起兵成功,誅滅婁氏,今上繼續在位,恒商恐怕難逃謀逆之罪。

一旦今上被逼下皇座,袁德與其他覬覦皇位的人一定群起而湧之,恒商如果落敗,更是死路一條。

隻有誅殺婁氏,逼退今上,殺掉袁德,就像說書的段子一樣,恒商去做皇帝,方才可能有惟一的活路。

殺出這條活路要能耐夠大,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顧況想想小心肝就有些哆嗦。這些一旦,不知道恒商都想過沒有。

恒商在顧況身邊輕輕歎了口氣:“慕遠已經死了,不能再讓少師死、太傅和太師死。所以婁氏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