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最終章下(1 / 3)

“此者乃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啪地一聲響,是一塊硯台在桌麵上敲了一記,桌後的人做口幹舌燥狀咂了咂嘴,從桌子上摸起一杯茶水,潤了潤喉嚨。

桌前有幾個從七八歲到五六歲的毛孩子,都在小板凳上眼也不眨地聽桌後那人說書。一個穿桃紅色小衣裳的女童立刻顛顛地跑到桌後,撲到那人的膝蓋上來回搖晃:“程伯伯,那人是誰,你講出來好不好,好不好嘛~~程伯伯你最好~~”

其他的孩童也一擁而上,扯住那人的衣襟:“程伯伯程伯伯你快說快說~~”

“程伯伯”咽了兩口茶水,放下茶杯,皺眉道:“你們為什麼這麼想知道那人是誰?”

女童立刻眨巴著眼睛道:“那人好厲害,一定是個大人物。”

“程伯伯”道:“噯,你們的程伯伯我,難道不是大人物?”

女童聲道:“程伯伯是大人物,程伯伯好厲害的,程伯伯你說那人是誰好不好~~”

“程伯伯”哈哈笑了一聲:“乖乖,這個故事不能再往下說了,再往下說,你娘又該罵我教壞她家孩子了。”

門外有個嫵媚的女聲含笑道:“程小六在我家小女麵前,說我什麼壞話呢?”

程適站起身,向進門的婦人賠笑道:“哪有哪有,你段莊主夫人鳳凰仙子,有誰能說得出壞話。”

女童從程適腿邊改撲向玉鳳凰,聲道:“娘,程伯伯他不說,那個來救皇帝的人是誰。”

玉鳳凰皺起秀眉道:“好你個程適,又講那些陳年舊事來教壞我的稚兒小女,下次你再來蹭吃蹭喝,我定然不放你進門。”

程適搓了搓手,笑嘻嘻地道:“鳳凰仙子莫生氣,這些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不說你家兒子女兒聽別人說,信口亂編,哪有我講得貨真價實,有些事情小孩子知道一二也沒什麼。哈哈~~”

玉鳳凰冷笑道:“橫豎你無兒無女不犯愁是吧。”

程適嘿嘿又一笑。

那群孩子仍然揪著程適的衣襟不依。程適摸了摸孩童們的頭,道:“這個故事你們的娘親也知道,去問娘親吧。”

一個揪住程適衣角的孩子低下頭,嘀嘀咕咕道:“反正問了娘親,她肯定說小孩子知道那麼多不好。”

摸摸鼻子悻悻地走到玉鳳凰身邊。

玉鳳凰掐掐他的臉道:“其實就算娘親不告訴你,你這位程伯伯也不打算往下講了。”

女童眨著眼問:“為什麼?”

玉鳳凰瞄了一眼程適,笑道:“因為程伯伯沒什麼大出風頭的地方了。能讓他得意的地方……”

程適用袖子按住嘴,咳了一聲,玉鳳凰的雙眼笑得彎彎的:“能讓他得意的地方,他又不好意思對外人說。”

……

程適雖然不願意接著說,但那個故事當然有後續的。

那人走到禦階前,伏身跪倒,清聲道:“稟報皇上,城外追隨袁德等人的逼宮亂黨均已被擒拿或歸降,臣司徒暮歸特來複命。”

方才還風頭十足的程適就這樣泯然又埋沒進了眾人中,成了禦階下的人影與禦階上的恒爰的一道陪襯的風景。

恒商傻了,程適傻了,顧況傻了,殿裏的眾人幾乎都傻了。

顧況傻呆呆地站著,乖乖,今天真是精彩的不得了,皇上和恒商方才那麼一出,現在連死人也爬出來晃悠了。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起身,走到袁德麵前,雙眼含著笑意,卻歎了口氣:“袁德將軍,隻能也請你和你的幾位部下與殿外的幾位侍衛一起先去天牢坐坐了。你的一萬兵馬的頭領們都在裏麵等著,你一定不寂寞。”

袁德兩眼發直:“司司司司司……你你你你你……”

那人的目光一一袁德的部下臉上掠過,道:“果然被皇上料中,你們這些人一定會借著睿王做幌子逼宮篡位,因此與睿王合唱這一出戲,如今諸君盡入甕中,”轉身向階上恭恭敬敬道:“皇上英明。”

禦階上的皇上一臉愕然茫然,眼神似有恍惚,怎麼看也不像知道這個英明的計策。恒商也是一臉震驚與詫異。

但是,做事的人都說是皇上吩咐的,那就是皇上吩咐的,隻能這麼認了,是不是?

司徒暮歸站在殿中央,緩聲道:“聽說方才袁將軍逼宮,說得道理一套套的,振振有詞。臣想對皇上說一句,如今江山社稷,還是由皇上來擔最為合適。一則,皇子年幼,睿王殿下無意為君。”轉睛望著恒商,眼角彎了彎,“二則,臣覺得睿王殿下有些實心眼,當日在青州,也不找幾個郎中察看清楚臣是真死假死,立刻就裝棺把臣給埋了,棺材釘得挺結實,墳頭埋得挺結實,還在墳前站著不走。臣的家丁好容易才將臣挖出來,臣差點真的變成地下之鬼了。比起皇上的運籌帷幄,睿王殿下委實差了甚多。”笑意流轉的雙目再望向恒爰,“三則,惟獨皇上,才是司徒暮歸心中奠子。”

司徒暮歸的這段話和他的陡然出現一起,都成為了眾人議論的一段佳話。很多年後,張公公教訓小宦官們還經常說:“對主子說話,要懂得掐準時機,把握分寸。就比如司徒氏,為何可以昌榮不倒呢?聽聽司徒大人這番話就知道了,惟獨皇上才是他心中奠子,這句話哪個皇上聽了不感動?”

小宦官不以為然地道:“公公,司徒大人本來就是皇上的心肝,他說什麼皇上也會喜歡罷。”被張公公在腦袋上狠狠甩了一拂塵,“咄,皇上的內幃中事,不要多議論!”

袁德等人被押下去後,程太師終於沉不住氣,張口問道:“司徒小兒,你不是貶官半路被賜死了麼,怎麼又……”呂太傅用胳膊肘子不動聲色地拐了程太師一記,咳了一聲。程太師趕緊收口,笑道:“哈哈,因為老夫在牢裏被關得有點糊塗。哈哈~~”

恒爰坐回龍椅,覺得手腳有點無力,司徒暮歸正在厚顏無恥地程太師說:“皇上一直恩寵微臣,怎麼會殺。此乃皇上的又一則妙計,假意貶黜微臣,又賜毒酒,實則是留下一步暗棋,留待今日。”

程太師立刻扯動臉皮很應景地笑道:“皇上果然英明,老臣這個老糊塗當然猜不透,哈哈~~”

恒商滿麵欣喜,伸手握住司徒暮歸的衣袖,卻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慕遠,你,你回來就好。”

司徒暮歸笑向他道:“臣險些做了活埋之鬼,因此明日晚上在府中設宴,殿下一定要來,少師和狀元兄也不能少。”

恒商緊緊握著司徒暮歸的衣袖道:“自然。”

呂先忽然躬身向殿上道:“陛下,逆賊均已肅清,臣等便先行告退了。”司徒暮歸躬身道:“臣還有事,待密稟皇上。”

呂太傅立刻道:“正是正是,司徒侍郎還有事稟告皇上,臣等在此亦有些不便,先告退了。”

恒爰點頭道了允退,又道:“司徒暮歸,你隨朕到思瀾閣去。”

顧況和程適隨著太師太傅與眾官一起退出大殿,殿外朗朗晴空,昭昭暖日,卻是一派大好氣象。

顧況看著壯闊的宮牆,忽然有些感慨,程適在他身邊從牙縫中道:“那位睿王殿下,好像正眼巴巴地瞧你哩。”

顧況心中跳了一跳,程適雙手環在胸前道:“呔,實話說一句,方才大殿裏睿王殿下要出事的時候,你魂都飛了罷。該說的,還是說說好。”

顧況皺眉看他,程適道:“看我怎的,我知道我自己英俊神武,遠勝過睿王那個繡花枕頭。你小子就是到了睿王麵前便開始磨磨嘰嘰的,利落點罷。”

率先大踏步走了。

顧況在陽光下眯起眼,恒商的聲音在他身側傳過來:“景言。”顧況回頭,恒商在他麵前低聲道:“景言,可願到我府中去坐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