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最終章下(2 / 3)

快走到宮門外時,程太師湊到呂太傅麵前,壓低嗓子小聲道:“老呂,皇上和那個司徒家的小兒,是不是有一腿?”

呂太傅快步前行,麵容端正道:“程公,你位及三公,言語間還是注意些分寸。”

程太師快步跟上:“那你就是早知道了?你個呂老兒,平時門麵妝得高高的,看這種事情眼就比哪個都賊。唉,皇上怪不容易的,司徒家那孩子,風流得很。唉唉,怎麼就劃拉上了。唉唉……呂老兒,你慢些慢些……”

暖暖秋日,斜入思瀾閣。

恒爰在書桌前站,看著下首的司徒暮歸。一言不發站了半晌,恒爰開口道:“你……”

司徒暮歸立刻道:“臣知罪。”

恒爰道:“你認得倒快。”

司徒暮歸道:“臣詐死欺君,未得皇上旨意妄動兵馬,方才又在大殿上假傳聖意,罪行昭昭。”頓了一頓,接著道:“反正種種大逆不道事,臣都做了個遍,自覺多這一兩樣,也沒什麼。”

恒爰的聲音無波無瀾道:“你此時向朕認罪,預備如何?”

司徒暮歸笑道:“其實臣原本打了個如意算盤,想等皇上退位後再出來。”

恒爰的目光裏露出了一兩分驚異。

司徒暮歸慢吞吞道:“皇上將臣流放又要賜死時,臣就知道,皇上是想逼十五殿下造反。太後娘家的人將事情鬧得太過了,太後這樣鬧得起因卻是為了皇上,皇上自覺難辭其咎,要將婁氏的勢力清楚幹淨,永絕外戚後患,便哄著十五殿下起兵除去婁氏,然後皇上再讓出皇位。”望著窗外,歎了口氣,“臣本來覺得這件事再好不過,十五殿下雖然心思單純,有太師太傅和呂先等人護著,應該能把江山治理得不錯。”雙眼又望向恒爰,微微眯起,“皇上不再是皇上,對臣來說最好不過。”

恒爰淡淡地道:“朕早該知道,你不會老老實實地死了。”

司徒暮歸笑道:“皇上,你還記不記得將臣發配之前,你在這思瀾閣中道,如今為了大局不得不犧牲微臣,神情悲戚,語句痛心。於是臣就想,皇上犧牲臣無限痛心,若是臣沒死一定無限歡喜。”

恒爰的臉色微帶薄慍。司徒暮歸假裝沒看見,又轉睛望別處,走了兩步:“本來呢,臣潛逃回京城,坐在家中,等著皇上退位。等到昨天,臣正以為可以稱心如意時,李禁衛長急惶惶來找家父,說皇上已立遺詔,身去後將皇位傳於睿王,又道睿王誅婁氏,算是為司徒氏出了氣,望他日睿王登基後,司徒氏能忠心輔國。臣聽著這個話語,就有些不對,皇上不但要退位,還要打什麼別的主意了。”

司徒暮歸走到恒爰近前,繼續緩緩道:“皇上你打了這種主意,眼看臣就要再爬回棺材裏去。我覺得塵世逍遙,還是多在人間享享福的好,就算你還是皇上,也比碧落黃泉再尋不見,來生相見不相識強些,所以私動兵馬,假傳聖意,如今聽憑皇上發落。”

恒爰麵色平靜,輕描淡寫地說:“行了,你肯自請其罪,朕會酌情從輕發落。你躺平了,讓朕寵幸一回,就當沒有此事了。”

司徒暮歸微微一怔。

恒爰皺眉道:“你若不願,想去天牢蹲蹲也……”

司徒暮歸露齒笑道:“臣遵旨。”

………………

“司徒暮歸,你在做甚?”

“稟報聖上,臣在替皇上寬衣。皇上不是擔心我再犯上罷。”一聲輕笑,“也罷,我不動手,任憑皇上寵幸。

………………

“司徒暮歸,你在朕麵前裝木頭麼,一動不動。”

“皇上,是你命臣不得擅動……”

“朕幾時命你不得擅動,偏在這個時候你忠君了。”

“皇上,”一雙極不規矩的手立刻遊上恒爰的身子,恒爰的耳垂被輕輕噬咬,“隻是,可能臣要忍不住,再犯上了……”

日落西山,小宦官問張公公:“皇上幾時晚膳?”

張公公道:“皇上幾時傳幾時奉膳,別多事。”小宦官飛快地瞄了一眼思瀾閣的方向,笑嘻嘻地道了是,一溜煙走了。

張公公看著思瀾閣緊閉的門,舉袖子偷偷擦了擦老淚。唉,皇上因為司徒大人,險些想不開連命也不要了,這下總算圓滿,托先皇保佑~

恒爰這個皇帝,在後世的史書記載中,不過占了寥寥兩三頁。史書中說他深謀足慮,仁愛寬厚,惟獨年少時略優柔,致使外戚亂朝之禍。兩度叛亂險些讓他皇位不保,後來卻都能成功平亂,在位幾十年皇位穩固,百姓富庶安樂,皆因他開明仁厚,擅用賢臣。一個皇帝能得到後世如此的評價,已屬不易。

司徒暮歸在記載恒爰的兩三頁史書中,隻被史官用幾句話匆匆帶過,雖然他後來封相,官及超品,處事圓滑達練,以他之下,朝綱清明,仁政廣施,匡朝方能有中興盛世。但是對他的記載,遠不及呂先、程文旺等賢臣多,史官隻是十分隱晦地寫到,司徒暮歸乃此朝極重之臣,帝十分倚重,得益良多,重熙三十三年十月,司徒暮歸病逝於宅邸中,當夜,帝猝崩,葬於東山皇陵,遺詔司徒暮歸隨葬。恒爰子息單薄,隻有一位皇子,皇子登基,睿王輔國,匡朝其時大盛。

程適看著顧況與恒商一起上了華車,向睿王府去,在太陽下抱著膀子眯了眯眼。程太師已對他和顧況兩人有所耳聞,大感興趣,走過來道:“小子,你與老夫是十足的同鄉,老夫聽說你在袁德軍中十分勇猛,甚好甚好。你若願意,老夫可以提你進座軍營,好好曆練,一定前途無量!”

程適咧嘴道:“多謝太師您老人家,但我在鄉野間自在慣了,聽見什麼規矩就渾身不自在,我不像您老人家,恰封亂世,能做大英雄,我也就是個做平頭百姓的命。說起來,我其實仍是呂將軍帳下的一名逃兵來著,不知道太師能不能幫我一把兒,讓我除名大將軍不再追究了?”

程太師摸著胡子,麵露惋惜地上下看了看他,拍拍他肩膀道:“人各有誌,逍遙山野,也是件好事,老夫年少時亦曾如此打算過,好罷,你放心,憑老夫的情麵,呂家那小兒一定不會為難你!”

程適笑嘻嘻地謝了程太師,眼看一幫達官貴人們上車的上車,上轎的上轎,在皇城門前看了看天,大踏步向前去。

回到他和顧況當日與劉鐵嘴宋諸葛一起住的小院子,院子裏滿是荒草,破敗不堪。程適臨時到街麵上買了兩三床被褥,脫下長衫,拔草平地,打水擦洗,將院內屋內勉強收拾幹淨,替顧況的鋪上被子,折好被筒,方才抱著被子到自己屋裏睡了。

一夜沒睡踏實,時不時爬起來豎耳朵聽聽有無動靜,再伸頭到窗外看看。

第二天早上,顧況的房中仍然沒人,程適在顧況門口歎了口氣,門外忽然有動靜,原來是呂先的親兵前來告知他去軍中銷軍籍。

程太師言而有信,呂先果然沒怎麼為難他,很痛快地親自替他銷了軍籍。程適順便向呂先道:“對了,呂將軍,有件事情托你幫忙。你若是見到顧況,和他說一聲,我去尋兩位師父了,讓他自己好好保重,等我尋到了師父,就寫信告訴他一聲。”

呂先點了點頭。

程適順路在街上買了兩件衣裳,置辦了一些幹糧,打成一個包裹,鎖好院門,向城門行去。

走到一條小街上,想起他和顧況曾經在街頭的菜攤上偷蔥,被賣蔥的追著打,顧況不如他會四處亂鑽亂逃,一頭紮進了一筐爛菜葉子中,被他揪著領子拎出來,險些兩個都被賣蔥的抓到。程適想著,忍不住樂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