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官默然觀看,其中有堅毅敢言如白居易者,機敏睿智如李絳者、年輕氣盛如李德裕者,卻對眼前的慘景無法可施,甚至心中未嚐不是覺得這些人正是罪有應得。
那張韶與蘇玄明等人,原本還硬撐著並不說話,一時半刻之後,這月華門處早就屍橫遍野,除十餘名首腦之外,三百餘名從逆叛賊已經全被大仗活活仗斃。這些人在起事之初,也隱隱想過事不成皆必定身亡,抱定了必死的決心。隻是想到容易,慷慨赴死卻委實難了一些。被仗斃的眾人中有不少都是熟識的染工、織工,此時就這麼被活活打死,慘叫哀嚎聲不絕於耳,如此的重壓之下,除蘇玄明還能支持,其餘張韶等人早就顫抖不已,屎尿齊出。
眼見王守澄等人的眼光瞄向自已,張韶等人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什麼好漢形象,各人均跪伏於地,大叫道:“中尉大人饒命!所有的事情,都是卜者蘇玄明從中做鬼,小人等不過受其蠱惑。”
那張韶不過是個染坊役夫,家中窮困,無聊時常與蘇玄明閑聊說話。不過半年之前,常被他誇說有皇氣在身,隻需起兵動手,就可以登上皇位,君臨天下。他初時還當是蘇玄明拿他說笑,到後來見這蘇某越說越真,煞有其事,心動之餘,便沒事邀些親戚鄰居一起旁聽。那時候百姓多半大字不識一個,最信這些神道胡話,被這蘇某幾次一說,各人都覺得張韶龍行虎步,果然有帝王風範。於是定下章程,某某為大將軍,某某為丞相,眾人一律封王封公,幾番聯合努力,居然也糾集數百名死黨,約定了時間動手。
待各人都成了階下囚,臂膀粗的大仗打在屁股上,這才驚覺原來是上了這蘇某人的當,各人還哪裏願意和他講什麼義氣,一時間七嘴八舌,將這責任全推在蘇某身上。
那蘇玄明視力已近全瞎,若不昨昨天家主一意讓他上前鼓舞士氣,以自已半仙的身份來吆喝指揮,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在半夜出門。此時見牆倒眾人推,原本以為家主必定能救下自已性命,此時被這些人一鬧,自已首謀的大名立時遠揚,家主雖然頗有勢力,想救自已卻是不大可能,至於暗中下手,奪了自已性命,到是非常之可能。
他心急之下,不由得不大喊道:“此事令有主謀,非蘇某一盲眼之人所能為者!”
王守澄心中一動,忙喝斥道:“本中尉並未問你話,胡說什麼!”
“中尉大人,小人確實招供,隻盼能留得性命才好。昨夜叛亂,兵器實為弓箭庫使劉希光將軍所給,金吾衛大將軍鄭鑄亦曾從謀,還有……”
“大膽,居然還胡亂攀誣朝官要員!”
蘇玄明被他一喝,立刻嚇了一跳,正欲將自已家主姓名報出,卻冷不防有一健壯金吾禁軍快步向前,一仗打在他的頭上,將他打的腦漿崩裂,立時身死。
王守澄大怒道:“汝是何人,如何敢擅自處死人犯?”
那軍士到也不怕,隻從容答道:“稟中尉大人,小人自幼從軍,跟隨的就是鄭大將軍。這人竟敢誣告大將軍謀反,小人一怒之下,將他打死。請中尉大人治罪便是。”
王守澄怒極,向人令道:“將此人關押收監,嚴加拷問,一定要問出主謀。”
又扭頭向張韶等人查看片刻,雖覺這些人並不知曉什麼,卻委實難以放心,暗中跺一跺腳,令道:“將這些人全數斃了,陛下讓我審問,現下已經審結,留著這些大膽狂徒做甚?”
他一聲令下,一眾軍士立刻衝上前去,幾十支大仗雨點般落下,不一會功夫,一群人已被盡數打死。
滿意一笑,王守澄又令道:“將這夥人拖至諸坊門外,暴屍三天,以戒來者!”
待此處事情處理完結,王守澄並梁守謙及諸衛辟仗使等負責審訊的宦官自去回稟皇帝。諸朝官又在宣政門外等候良久,方才被宣召進入。一番斥責之後,皇帝並不在意昨夜受到損失的京城百姓,亦是對禁軍的胡做非為並不有所觸動。盡管做皇帝要有愛民的覺悟,不過如李純這樣重實際的皇帝,並不會因為百姓的利益去得罪維係大唐天下和帝室安危的京城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