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忱躲在抱著他的內侍懷中,心中百感交集,此起彼伏。自昨夜亂起,到今天仗殺流賊,賜兩名武將自盡,眼前的這個父皇,對著自已時溫柔慈愛,儼然一個慈父。對著別人,當殺就殺,完全沒有半點遲疑。
而信任宦官,縱容軍隊擾民搶劫,對百姓的苦難置之不理。這些原本在史書上偶爾看到,令人深惡痛絕的各種行徑,就這麼在眼前發生,以自已的政治經驗和眼前的事實結合來判斷,到好象憲宗做的並沒有錯。
到得這個世界後,李忱其實一直深埋在小孩的身體之中不能自拔,其實也有不願意麵對這個現實的潛意識。及至到了今天,看到李純如此殺伐決斷,甚至昨夜提起誅殺親王一事,也是毫不躊躇,完全沒有半點猶豫。李忱捫心自問,若是自已身處這個環境,或者做的還不如眼前的這個皇帝。自已雖然是現代人,其實熟知的政治智慧還是古人千百年來積累的結晶,若是貿然從政,天知道以一個處級幹部的資曆,站在眼前這個大唐政權中心的舞台上,做的能比大唐皇帝強過幾分?
心中對李純敬服,卻也很是擔憂。現下已是元和十一年夏,皇帝除了成天操勞國事,還需對付美女。除了自已的母妃之外,後宮得寵的各級宮人多過百人,皇帝每天花在美女肚皮上的精力委實是令人吃驚。李忱不過降生不到兩年,已經發現他走路越發吃力,經常走幾步便需人攙扶,雙手時有發抖,甚至已有耳鳴眼花的跡象。若是在李忱前世時,李純的這個年紀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可惜在營養不良,醫學落後的唐朝,才不到四十的李純居然有了風燭殘年的跡象。若是他早早死掉,那才真應了書上和電影上的一句話:剩下我們孤兒寡母,那可該怎麼辦啊!
李純正在他身前信步而行,哪裏知道自已心目中的乖兒子正在咒他死。他滿腹心事,卻也不知道與何人商量。像北司的格局安排,涉及到整個皇室在京師的安危,甚至與全天下的安危息息相關。
用錯一個宰相,不過是讓小民吃些苦頭。而用錯一個中尉,才是真正能讓皇帝不能安枕的大事件。原本中尉不過領神策軍的兵權,憲宗初,有金吾將軍借政事上言攻訐朝局,憲宗不滿武將幹涉政事,為了強化對禁軍的絕對控製,自然就隻有派家奴出馬,將整個北門六軍劃歸各宦官統領,稱為六軍辟仗使。這個王守澄現下又是大將軍,又是神策中尉,還兼金吾衛辟仗使,整個京師禁軍到有一大半的實力握在他手裏。皇帝原以為宦官無欲無求,隻能依附皇帝本人,絕無反意,現下看來,還是要對這些奴才多加小心才是。
紫宸殿雖是皇帝便殿,卻也是依唐式建築廣闊高遠的建築風格,外殿是十一開間,七門,內殿亦是金碧輝煌,修飾豪華。李忱年紀小小,倒是無數次被李純抱到這個皇帝居住的大殿來,惹的其餘年長皇子眼紅不已。
倒是李忱本人,對這個大殿殊無好感,隻覺得高闊冷清,沒有紫蘭殿那樣溫馨舒適。
“陛下,今日事已處置完結,臣若有失職誤事的地方,還請陛下治罪。”
手捧潔白如玉,溫潤細滑的上品茶碗,李純輕啜一口,並不回答王守澄的話,到先向小心翼翼抱著李忱的內侍道:“將皇兒放下,召太醫來為皇子診脈,從昨夜直至現在,皇兒很是受了驚嚇,需防著內裏受傷,積下病來。”
李枕被小心放置在殿內的臥榻之上,倚著精工織製的繡枕,心中到也微微感動,心知這個皇帝委實喜歡自已,一舉一動皆是對自已很是關心。
皇帝如此喜歡,殿內現下隨侍的全是宦官,拍馬奉迎乃是他們人生的第一課,各人哪有不湊趣的道理?當下拚命奉迎,拍馬頌聖,成筐的好話砸將過來,將李忱弄的暈暈糊糊,幾乎以為自已當真是英明神武,天生睿智。
“王守澄,梁守謙,你二人今日平亂有功,朕決意加爾二人為國公,以賞其功。其餘各禁軍將領,宮內各使,亦別有封賞。”
與賞賜普通禁軍及將領們不同,對這些大宦官到是不需要賞以財物,隻需封官進爵,便足以酬其功勞。至於他們利用宮職撈取好處,那就不是皇帝需要幹涉的事了。
見各人都是喜上眉梢,皇帝略一沉吟,又向王守澄微笑道:“汝今日辦事果決勇毅,朕委實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