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劍南三川(一)(1 / 2)

大唐寶曆十一年秋。

李忱自夏末出京,跟隨他的王府親隨、婢女、內侍過百人,再加上所用的物品、錢帛,兵器,足足裝了三十多輛馬車,自長安出發,雖然一路急行不停,直待秋風乍起,將焱夏的悶熱一掃而空的九月,李忱一行方至漢州。

與原任的刺史交接之後,李忱手提馬鞭,繞著略顯破壞的刺史衙門步行一周,半響過後,方才由院後重新折回。這衙門雖然是漢州城內最中心最軒敞高大的建築,與長安城內的李忱王府比較起來,卻仍是天差地遠。

與興致勃勃的李忱相比,那些習慣了綿衣玉食,在大都市生活的仆從內侍們,現在都是苦著臉呆立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原本的那個刺史不過是尋常百姓出身,僥幸得了這個刺史的官位,所得俸祿全部送回老家,購置田產,興建大屋。自己居住的刺史衙門,都是懶得花錢收拾。他在任上十幾年間,到算是道家的忠實門徒,凡事崇尚清淨無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便是他的拿手本事。遇到訴訟,他便推給當地家族料理,實在鬧騰大了,也是交由下麵的縣令處置,他隻求平安無事即可。待到李忱上任之前,前任刺史即將卸任,竟然得到朝廷褒獎,說他政尚寬簡,輕薄徭役,給他加了一個金紫光碌大夫的鄖官職銜,讓這刺史美滋滋回家去也。隻留下破敗不堪的漢州城,還有一個擁有過百間房的刺史衙門,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前任刺史回家逍遙養老,他的屬官大多是他自行征辟,舊官一去,這些屬員自然是人心惴惴,很難自安。漢州是中州,未設別駕,刺史之下,便是長史。李忱命下人仆從將衙門前院略加掃除清理,便入堂辦事,命長史官並其餘的州佐官員,一同前來拜見新任長官。

“臣等叩見光王殿下。”

諾大的漢州衙門大堂內,隻零零落落站了十幾個身著綠袍的從屬官員,還有百來人的布衣衙差,一共隨著各級主官,前來拜見新任刺史。各人有氣無力,草草行禮之後,便一個個起身站立,看著李忱發呆。

李忱見他們並不以刺史相稱,而是以王號見禮,知道這些人敬服自己親王的身份遠過於刺史,是以如此。

他踞坐案前,向這些屬官正色道:“我自從離京赴任,便以漢州刺史自居,光王身份暫且拋卻。爾等是朝廷的官員,非是我王府的屬官,凡事是為天子,為庶民百姓而做。若是隻記得我是親王,便有了畏懼疏遠的心思,如此下去,怎麼能輔助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日後,諸位隻以刺史相稱相待,口稱大人則可,如此可好?”

光王如此誠摯謙和,這些佐屬官員均是精神一振,各人互視一眼,便又重新跪下,向李忱見禮道:“下官某等,叩見刺史大人。”

李忱扶案站起,步行下堂,將那些屬官一一扶起,溫言撫慰。待各人全部起身,李忱掃視一周,詫道:“怎麼,長史官與州司馬都沒有來?”

漢州乃中州,別駕不設,文事以長史為尊,武事以司馬為首。這兩個官員,都是眾五品下的地方大員,按大唐規製,全著緋袍。

李忱眼前的這些官員,或綠或青,無有一人身著緋袍,是以李忱有此一問,各官心中明白,如此明顯的事,這位親王自然早就發現,直到這會子才問,已經算是極有涵養。

長史、司馬之下,便以錄事參軍事為尊。雖然隻是從七品上,基餘的司功、司倉、司戶、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參軍,並醫學博士、市令、丞、文學博士等從七品下以下的州屬官員,都歸錄事參軍事綜領督察。此時光王發問,諸官均是眼神閃爍,無人應答。錄事參軍事韓曠避無可避,隻得硬著頭皮上前,向李忱道:“大人,長史與司馬兩位大人都是生病,不能前來迎接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李忱心中明白,這些官員都是前任提拔,那長史官與司馬原本都有望在前任離職後繼任刺史,自己橫插一杠,搶了這刺史的位子,若是尋常的朝官前來任職,到也罷了。自己身為親王,不在京城享福,卻來和臣下搶奪官位,卻教這些人憤恨難忍。今日不肯前來迎接,不過是當頭一棒,讓自己明白,這漢州之地,其實當家做主的是當地官員,而不是他光王。

長史官與司馬自恃身份比這些個下級官員高上許多,或是朝中自有後台,竟然不將光王放在眼中。口說生病,卻連個告假的人都沒有派來,還是錄事參軍事代為陳說。不但李忱神色陰沉,便是他身後所有的眾員武將,都是大怒。

李忱正在沉吟,卻聽得身後楊明輝等人叫道:“殿下,這兩個小官如此拿大,請殿下派末將等到他們住處,將這兩人擒來,任殿下發落。”

“胡鬧,你們退下!”

片刻功夫,李忱已有主意。他向著那韓曠笑道:“長史、司馬,均是漢州上佐官員,職責重要,既然病了,這便命醫學博士前往醫治就是。待病好了,再來見我也是一樣。咱們都是國家官員,虛禮什麼的,不必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