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十二)(2 / 2)

“嘿,事情並沒有完。那楊欽義原本以為即刻回京,誰料後來出了岔子,京中有人作梗,將他的樞密一職給了旁人,還是讓他在淮南做監軍。此人到也光棍,心知人家送禮,不過是因為他要入京為樞密,此時既然去不成長安,便合當將錢財送還。於是請來李德裕,要將禮物還他。卻聽那李德裕言道:將軍把德裕當什麼人了?送將軍禮物,不過是因為仰慕將軍為人品性,豈有其它?再者說,哪有將送出去的禮物收回的道理。他此言一出,楊欽義大是感動,覺得李德裕為人如此大方,又並不排斥他宦官的身份,兩人的交往這才多了起來,待後來此人成功回京,任神策中尉時,便向仇士良大力保舉李德裕。李德裕與仇士良一派宦官的交情,便是由此而來!”

“原來如此!”

李忱見寧知遠一臉震驚,卻又掉轉口氣,向他道:“其實李德裕為人方正是實,不過朝局發展到這個地步,北司的實力遠遠大過朝官的南衙,士大夫有心要做點事,也非得宦官支持不可。李逢吉等人如此,李德裕又怎麼能免俗?依我看來,此人很有能力手腕,若是遇著信任他的明主,還是能做一番事來出來的。”

兩人談談說說,一路往州衙折回。李忱說的興起,又將京城內錯蹤複雜的各派關係剖析給寧知遠聽,待到最後,方向他笑道:“知遠,今晚與你說這些,就是要點醒於你。”

寧知遠早知他做事如此,絕不會與自己當真閑聊。當即便向他問道:“殿下是要差遣臣做事,臣自然遵命。”

李忱嘿嘿連聲,站在原處,前後左右繞了一圈,將寧知遠盯的全身發毛。寧知遠與他熟不拘禮,立刻向李忱道:“殿下,有話直說,這樣看人,實在教人難受。”

此人麵若冠玉,唇紅齒白,身材修長適中,再加上絕佳的讀書人氣質打扮,當真是翩翩美少年。與李忱一路行走,雖是深秋季節,卻也是額角鼻尖微沁汗珠,若是喜好男風的人見了,還當真是歡喜的不得了。

大唐時,凡貴人官員,都有包養孌童的習慣。此種男男之事,在中國到也算是有優良傳統,並不讓人反感抵觸。雖不似古希臘斯巴達那樣,把男女之愛當做邪惡和下流,當時的達官貴人,卻也為身邊有清秀漂亮的男子相伴而感到極有麵子。

因其所故,中唐之時販賣嶺南小童至中原為人孌童,甚至成為一樁極嚴重的破壞大唐治安及根基的大事。多少士大夫著書述文,嚴加痛斥,卻是怎麼也刹不住這股歪風。

寧知遠年幼時,就因眉清目秀,險些遭人販賣,此時年長,雖知李忱並不喜好男風,甚至很是抵觸厭惡,卻也被他不懷好意的眼神盯的心中發毛。

李忱卻不知道他竟然是擔心這個,他咪眼瞧了半天,終於滿意點頭,向寧知遠笑道:“知遠,你的氣質風度,真是沒有話說!這些事,若是交給知雨那樣的人去辦,隻有給我辦砸了。從今日起,你除了公務外,要經常到漢州城內城外,還有下屬五縣走動,與各地的豪門世家多相交結。”

“是。想來殿下要以他們為助力?”

李忱搖頭道:“助力什麼的,也無所謂。他們又不會出錢出糧,我要他們助什麼。你隻需與他們多加溝通周旋,不能使他們抱做一團與我為難。其間分化挑撥也好,拉攏利誘也罷,總之要這些世家豪門曉得,漢州是我李忱的天下,不聽我的,便是自尋死路!”

見寧知遠點頭稱是,李忱又道:“漢州的戶口,依我所查,最少向朝廷隱瞞了一半以上,嘿嘿,想來全國各地,土地戶口要麼是在世家手中,要麼是在寺廟名下。知遠,行路難矣,難於上青天哪!朝廷法度敗壞百年以上,川西向來是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就算是我得劍南三川,想以此地為立足之基,以為不敗,實在是自尋死路耳。”

他先是黯然搖頭,繼而又笑道:“時局如棋,咱們落了後手,還需振奮精神,努力去做。我竟在此學婦人做無聊之歎,當真可鄙。”

此時兩人已行至州衙門前,李忱立身側門階前,向寧知遠道:“知遠,明日咱們去勘查流民懇荒一事,這些人是我的立身和用度之本,馬虎不得。”

寧知遠佇足原地,向他躬身一禮,再抬頭答應時,卻見李忱身影已經遠去,在燈光裏越來越難以看清,他呆立片刻,隻覺心頭一陣茫然。與此人自幼相識,原以為相知甚深,待到此時,才突然驚覺,原來此人智計心思,其實不但遠在自己之上,便是葉知雨與其相比,亦是遠遠不如。

他心中一陣惕厲警覺,環顧左右,隻覺一陣陣冷風迎麵撲來,連忙裹緊身子,往自己住處返回。

這一夜,風聲不住拍打著他的窗口,令他覺得房中冷意襲人,大唐敬宗寶曆十一年的冬天,顯然是即將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