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這些話,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老夫人年歲已高,體內又已積聚了汞毒一類的毒物,陽明教沈庭現在過問老夫人的三餐,也隻是令人不得再繼續投毒罷了。什麼邪氣過身,也不過是對沈庭可能受牽連中毒的一個解釋。該來的還會來,所差的隻是早晚的問題。
沈庭聞言雙眼不由一紅,他忙點頭轉身,半晌方回身開口道:“多謝道長了,請道長再隨我去我那妾室的房間一觀。”
陽明收拾好家夥,依舊抱著自己的桃木劍點點頭,而後又隨著沈庭穿堂過戶地去了另一間屋子。
這間屋子便比老夫人住的那間亮堂氣派多了,房中花瓶擺設之類的大多半新,然而卻看著有些俗氣。陽明暗暗揣測,這位如夫人怕是肚子裏沒什麼墨水的。
沈庭請他在外間稍候片刻,自己則先進了裏屋,吩咐丫鬟將百合妝扮得齊整些,莫叫外人看了笑話。
陽明慢慢在屋裏轉了一圈。聽講沈家堡正室夫人的月錢不過五十兩罷了,他方才看案頭擺的那個簇新的花瓶,繪的紋樣雖浮誇了些,卻是正經的鈞窯胭脂紅,怎麼也要八十兩才能拿得下。這個妾是受寵還是管事?陽明慢慢回想了一下沈庭的穿戴,跟這瓶子的風格不太相符,看來是這妾自己做主買的了。
這是個管事的妾?陽明忍住撓頭的衝動,故作高深地看著緩步而出的沈庭。
沈庭衝他笑了笑:“道長請。”
陽明進屋先皺了皺眉,怪道這妾可以管事,她頭上竟還紮了條大紅的抹額,如此明目張膽,怕是已經將自己當成個正妻來看了。
他擺出高深莫測的表情,照舊做足看麵相看手相的功夫,期間不動聲色地把了把百合的脈。
她的眼神的確很驚恐,然而脈象雖亂,卻還沒到生病的程度。
他想了想:“夫人可有生養?”
沈庭低聲替她答了:“養了三個,之前的兩個都夭折了,生第三個時很是費了一番力氣,因此便將養了好長時間,沒成想竟不知怎麼的中了邪。——道長,她是否也和家慈一樣,是被人下了降頭?”
陽明搖了搖頭:“還不好說。小少爺現下在何處,可否抱來給貧道瞧瞧?”
沈庭猶豫了一下,而後衝一旁站著的小丫頭擺了擺手。小丫頭會意,福了福便掀簾子出屋。
陽明笑了笑:“多謝。”又問,“東家可否先讓貧道看看手相?中邪的兩位苦主都跟東家過從甚密,貧道雖看了東家的麵相,卻也要再看看您手相才更加確定一些。”
沈庭自然答應。
過得片刻,小少爺也被奶娘抱了來,陽明一麵裝模作樣地看小孩的麵相手相,一邊聽管家在一旁低聲代為解釋:“百合夫人在懷著小少爺時就曾受過一次驚,後來小少爺出生之後,夫人在坐月子時怕是又沾染了什麼髒東西,精神便一日比一日的不好了。時而懨懨的,時而胡言亂語,前幾日還發過一次狂,將一名丫鬟的臉都給抓壞了。”
陽明翻看嬰兒的手一頓,那孩子右手拇指外側有一個新疤,水滴形,蠶豆大小。
這孩子以前是六指。陽明十分肯定。
父母至少一方是六指,才能傳給孩子。然而陽明剛剛看了百合和沈庭的雙手,兩人手上都沒有半點傷疤。
他不動聲色地謝過奶媽,又捏著百合的手腕搖了搖,突捏緊她腕骨厲聲喝道:“哪裏來的淫邪浪鬼,速速給道爺現身!”
百合叫他這樣一嚇,竟慌亂得嗚嗚哭了起來:“別來找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陽明心中愈發的肯定,於是加倍努力地嚇她,故意擠眉弄眼地做出猙獰的樣子來:“你已有人命在手,還敢抵賴?”他猜前兩個夭折的孩子也是百合的手筆,因為怕暴露才痛下殺手。人都說虎毒不食子,他心中對這個妾愈發的厭惡。